傅手略一抖,菜到盆里,只剩了二分之一。林蔓失望。果然食堂师傅手抖是传统啊!
“师傅,给份红烧明太鱼……师傅,汤来份……”
菜要得差不多了,林蔓转身环顾食堂大厅,在满眼乌泱泱的人堆里,找寻能坐的空位。
“这里有座。”不远处的边角里,一个年轻女人在向林蔓用力挥手。
林蔓认出了郑燕红,忙端碗上前。
“其实临了换工作的事,不止你一个人。”郑燕红低声说话的同时,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身边没有科室里的同事。
林蔓刚落座就舀了一大勺饭菜吃。茄子土豆混着白花花的米饭,香溢满口。
“是不是有人走后门,把我的工作顶了?”林蔓粗嚼了几口饭菜,含混不清地问。
郑燕红点头:“你算运气好了,起码还在总厂。有人直接被换去了乡下的办事处,那才是倒霉。”
“你们徐副科长一定捞了不少吧?”林蔓冷哼。
郑燕红笑:“我对你说,你别不信,徐副科长啊,还真的不一定捞到什么。”
林蔓看郑燕红虽说得随意,但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便追问道:“怎么?难道他办事不收钱?”
郑燕红不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讳莫如深。
“告诉我,我请你吃一个月小鸡炖蘑菇。”林蔓明了郑燕红的暗指。想知道些内情,怎么能不出点血。说着,她推出了一叠荤菜的票。
郑燕红眼睛一亮,手迅速盖在菜票上,据为己有。再次四顾周遭,她确认了没人在听后,对林蔓伏耳说道:“徐副科长可没这么大权利,多数啊,得要林科长点头才行。”
“林科长?”林蔓向郑燕红确认。
郑燕红朝进门处努了下嘴:“喏,就是他,林志明科长。我现在的岗位,也是从他手里活动来的。”
林蔓看向郑燕红所指。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男人正走进食堂大门。他年纪不大不小,粗短身材,相貌平平。一双势力而精明的眼,使他一下子从普罗大众里跳脱出来。
“林志明。”林蔓喃喃道,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饭后,林蔓和郑燕红一起去水房洗涮碗筷。
上工铃响,下午的劳作又再度开始。
林蔓一边干活,一边心里不住地盘算。
按郑燕红的提醒,想换工作,给林志明送礼就行。
这样真的行?林蔓可不这么想。
林志明这样明目张胆的收礼,保不齐将来会被人举报。他要是倒了,就势必会牵扯出一大批人。到时候,一旦有人翻旧账,拿出她曾送礼给林志明的证据,那可就前途尽毁了。
不成!林蔓下定决心,绝不能送礼给林志明。要换工作,还是得另想一个办法。
许是已经习惯了劳动的强度,又兴许是一直在想事情,所以不觉得手上的活累。林蔓干到下午,竟没有了上午的筋疲力尽。时光倏地过去了,转眼她又再次听见下班的铃响。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高昂的歌曲萦绕耳旁,林蔓和上班时一样,又投入了下班的蓝衣大军。浩浩汤汤的蓝衣军团出了厂大门后,瞬间分流,有的流向新建的筒子楼,有的奔入职工宿舍,还有的卷着林蔓一起,泄入了一片纵横交错的平房构成的家属院。
“第一天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吧?”
冯爱敏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见林蔓进屋,即亲切地问道。
林蔓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回道:“别提了,他们调我去制桶。”
“这么说,你不坐办公室了?”赵梅刚到家,正巧听见林蔓的话。
林蔓点头:“说是化验室的岗满了,谁知道真假。”
“是啊,谁知道真假,”赵梅蓦地拉下了脸,大不同于前夜的亲切态度,冷嘲道,“我看你一开始就不是化验室的岗,吹什么牛啊!”
说罢,赵梅摔门进屋。她心气高,觉得林蔓既然不是技术岗了,那和自己就不是一个级别了。一个干体力活的人,怎么有资格和坐办公室的人交朋友。
“这孩子,瞎掰扯啥呐!”冯爱敏冲着赵梅背影喊道,转而,她又回身安慰林蔓:“别往心里去,干什么工作都一样。你要去化验室,得上夜班,指不定还不如制桶呢!”
“赵婶,林志明科长这人怎么样,您听说过不?”林蔓一心扑在该如何调工作上,全然没有在意赵梅的冷言恶语。
“林志明?”冯爱敏啐了一口,嫌恶地说,“整个厂里,属他最会溜须拍马、讨好领导。”
“讨好领导?”林蔓嫌信息不够,想冯爱敏再多说两句。
提起林志明,冯爱敏的话好像开闸的洪水,立刻滔滔不绝:“可不是吗?你可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每星期天都往厂长家里跑。又是拖地,又是烧菜,别提有多丢人了。”
“厂长?是高毅生厂长吧。”林蔓眼里倏地掠过道亮光。
“那可不是,咱厂除了他,还有几个厂长。唉,小蔓你咋笑了?”冯爱敏看林蔓忽的笑了,心想这姑娘真怪,前一秒还没精打采的,怎么心情又突然好了。
林蔓唇角微扬,笑得意味深长:“赵婶,我看我这制桶的工作啊,是做不了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