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女孩

    一

    杭州男人，在说起杭州女孩漂亮与否的时候，总是打混战，眨巴了数下眼睛，然后一本正经告诉你，我不太清楚。若你觉得并不满足，还死盯了他们看，他们会咧了嘴笑，忽而收了笑意，放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我不太清楚啊。好像他们确实不清楚的样子。其实他们心知肚明，早有定论，他们不说，一是卖个关子，让你们自己去领略，二是怕说了漂亮，遭某些眼光不同者的非议。这是杭州男人的狡猾。

    杭州女孩到底漂不漂亮，我也说不清。什么样的女孩子才算漂亮，永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男人心里也有一千个西施貂禅。钱钟书说，说女孩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它在天平上有白菜番薯的斤两。然而说女孩漂亮却正中了她们下怀的，但漂亮不像斤两那么实在，漂亮具体不到哪里去，顺眼，不讨厌，看着舒服——漂亮是一种想想虚无，看起来也虚无的东西。所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是怎么个轮廓画法，到底还是玄得很。

    二

    别处的女孩常常有自己的金字招牌，常常有雷打不动的先祖。一旦端出来，不一定是如雷贯耳，至少也是有名有姓，有史可考。譬如我认识的一个南京女孩，常常是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一艳两艳，一钗又一钗地细数给我听。杭州不像南京那地方，出起美女来像是搞批发，动不动就八个十个的，这底细杭州女孩也知道，但杭州女孩不灰心，不气馁，她们崇尚的是以一抵八，以一当十。秦淮八艳说到底不过是旧时秦淮河边卖笑的八个风尘女子，杭州女孩说，我们有苏小小啊，看她多妩媚，而且不只是妩媚，还很壮烈，最后是投了钱塘的（其实是染了相思病死的）。再有个西施，四大美女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区区金陵十二钗得靠边站去了。其实，说到西施，是古越国的诸暨人，成了杭州女孩的光环，大概是苏轼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混淆了视听。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诸暨离着杭州也不远，说不准，越国时代还真是属于杭州呢。

    杭州女孩好提苏小小西施什么旧式女孩，不是拿着她们做挡箭牌，不敢出来和别处的女孩真刀真枪地比画，而是既发扬了“城粹”又可以后发制人。这是杭州女孩的狡猾。杭州女孩有心机，深藏不露，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准择了个机会揪了你弱点，就让你倒戈相向服服贴贴了。杭州女孩因为有心机，所以表面看起来显得娇气，没有愤怒。她们不破口大骂，也不被人破口大骂。若有人胆敢在大街上逮个杭州女孩就骂，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杭州男人噼里啪啦放刀子的眼光立马把你粉碎了。杭州女孩都有杭州男人宠着罩着，杭州男人因为身在此山中，所以并不明白杭州女孩的庐山真面目，以为她们确实不泼辣不粗野，温顺的又没有心机。其实现在的不少杭州女孩，心机比大家闺秀也深厚了。

    三

    杭州女孩喜欢涂脂抹粉。她们虽然知道自然就是美，但她们还是坚持装扮，雕琢，粉饰，坚持后天的补充。杭州女孩敢穿，穿得花枝招展，穿得花里胡哨，穿得有模有样。杭州有专门的女装街，旧式新款，环肥燕瘦，任意选购。杭州女孩不但敢穿，而且敢不穿，短的裙短到有伤风化，低的衫低到青光乍泻，吊带衣吊得提心吊胆，吊得千钧一发。

    杭州女孩生得巧。这巧不是巧舌如簧的巧，这巧是巧夺天工的巧。这巧就是精致，就是分明，就是有棱有角，不粗制滥造。杭州女孩有风情，这风情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风情万种，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是“会挽雕弓”的韧拔，是“羌笛何须怨杨柳”的隐忍。她们不发作，不气急败坏。她们会暗箭伤人，但伤得有度，不过火；她们也会打小报告，但到了真刀真枪的对质，就会矢口否认。她们不依仗达官显贵，不盛气凌人，也不低三下四，她们有自己的生活安排和生活主张，她们不人云亦云。

    杭州女孩小心眼，多愁善感。一句来历不明的话，她们要琢磨到茶饭不思，形容憔悴。她们容易满足，往往对细小的好处感恩戴德一辈子，也会真恨人，要恨起一个人来，说不准就是大半生。她们的恨和爱一样旷日持久，一样的刻骨铭心。杭州女孩喜欢轻音乐，喜欢阅读，喜欢小女孩散文，甩不掉的小资。她们喜欢倾诉，会认准了人喋喋不休地倾诉，但倾诉归倾诉，她们总体是乐观的。她们也许会在暗处落泪，但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伤感，她们选择一笑而过，有时候，她们的笑声就是泪痕。杭州女孩不喜欢出远门，她们留恋杭州，留恋杭州人，留恋丈夫孩子父母，她们生是杭州人，死是杭州鬼。

    四

    说这么许多关于杭州女孩的纷纭事端，而杭州女孩到是不是漂亮，永远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也许某个在职导游的一句话可以给出些端倪：好些境外的旅游团，是冲着杭州女孩而来的。

    啧啧，杭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