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步的时候,那悲惨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墨瞳微微紧缩,那是心底骤然紧张起来的证据,掌心在身侧不自觉捏紧,霍城眼睁睁的看着前方哭泣的少女幽幽转过了身来。
没有血,也没有死气,那是一张无比干净秀丽的容颜,乌黑的大眼睛你蕴着浓浓哀伤,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抹不掉的泪痕,那一眼,四目相对,霍城感觉到胸腔深处的一阵抽疼!
他站在这里,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当年一切悲剧的起点,他无助的发觉虽然他回来但是悲剧却已然发生,她的妹妹已经死了,她是如此伤心,他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却是毫无意义,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无法挽回!
心底的抽疼蔓延,渐渐越来越重,变成让呼吸都变得困难的绞痛,霍城知道那是悔恨是无助,是无法逃离的自责与痛苦!
下一秒对面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泪水滑落的时候,悲伤姑娘对着他开了口。
“小紫,小紫已经死了…”
他从她眼中望出无尽的悲痛来!
“没有用,没有办法,我救不了妹妹,也救不了自己…”
小小的姑娘再次嘤嘤哭泣起来,她扬手抹掉不住滑落眼眶的泪水,委屈绝望的模样让他整颗心都揪紧,似快要撕裂粉碎!
胸膛深处,像是有什么情绪压抑着要喷薄而出,直至听到女孩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的时候,饶是心里再清楚这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魇,一贯沉静淡漠的男人却仍是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是他恐怕一生都不能忘记的疼!
那是他最悔恨也最无能为力的过去。
是他如今最害怕也最无法触碰的阴影!
他曾经那么伤她,那么伤她,给她的世界蒙上无尽黑暗与痛苦,让她的走上那样一条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路…
他的安安,他没能守护好她,哪怕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全部努力都不可能再守护好她,因为他们从最初起,就是错的…
“安安…”
低哑的声线从喉管深处溢出来,那一瞬霍城抬手,似要往前走,两腿却像生跟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他想要安慰,却是所有安慰的话都那般苍白,他有什么资格说上任何一句疼惜的话,他根本没有资格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前方悲伤的姑娘还在哭泣,那双满是悲伤与绝望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她张开小嘴,轻轻的告诉他,她好伤心,她好痛苦,她好疼,浑身都好疼…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虚幻中,噩梦中,似永世都无法再醒来的绝望中,他咬着牙,压在崩溃的边沿,颤抖着对她说。
只是对不起还不够,单单一句对不起怎么够,柔弱的姑娘哭着摇头!
“阿城,这样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我觉得好痛苦好难受,我不想再夹在复仇和感情之间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眼底的绝望刺痛了他,一时间失去的痛楚席卷全身,瞪大了眼睛霍城死死咬紧牙关,眼看着对面瘦弱的姑娘含着泪站起来,那一瞬惊慌失措他急急想要赶去她身边拉住她,却发觉两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多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他过不去,只能在这头焦急大喊!
“不要,安安你不要走!我知道你很难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走!…我会努力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安安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生离死别,多么逼真的一步,五年后再次上演!
长着辛蓝的脸孔,却是拥有着安浔的灵魂,对面苍白的姑娘迷蒙回过头来,视线幽幽落在男人焦急痛苦的容颜上,停顿一秒,淡淡开口。
“你舍不得的我?”
死死攥紧着拳头,隔着那层无法突破的屏障,霍城咬牙点头。
“你…喜欢我?”姑娘继续幽幽问道。
那一瞬心底像是被撕裂了一条巨大的裂口,像是穷尽一生都再亦无法填满,彼岸的这一头霍城开口的声音里满是破碎的绝望!
“我喜欢你,安安我喜欢你!你不要走,你留下来!我知道你很辛苦很难受,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求你留下来,安安,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绝望的,痛苦的,卑微的难以割舍的,当所有感情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身心冲刷得如同巨浪之间的一叶小舟毫无依傍,对面容颜沉静的姑娘终于落尽了最后一滴泪,再抬眼的时候,她用着轻轻的声音,试探着开口问:“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轻柔一句,话落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似都带起了点点星光。
“阿城,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我好怕,我要去的地方好黑,好冷,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你能不能来陪我?”
对面霍城倏然愣住。
像是终于找了一抹新的希望,女孩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想到解决办法了,既然我不想活了,你又不想离开我,那就由你来陪我一起死吧。”
“你陪着我,我们一起那个没有纷扰的世界,从最开始就把一切改正过来。小紫死了,我们就一起把命赔给她,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头,也就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个矛盾的世界了;我们赎了罪,之后就能轻轻松松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去管那些仇恨,我也再也,不会哭了…”
最软弱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一世,如果上一世,如果能回到最初悲剧发生的那一刻,将一切的错误都矫正,那该,有多好?
那样他的安安就还是辛蓝,那样她最爱的妹妹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她依旧拥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开开心心的来临江念大学,完完整整的站在她的人生起点,而他和她的感情,亦将被重新洗涤,洗去满身泥泞,重新开始。
那样他的安安就再也不会哭。
她再也不会矛盾,再也不会痛苦,不会独自走过之后那条漫长而黑暗的路,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体质,满手血腥…
他不会再伤她,他只会爱她,一如既往的爱她,比这一世更爱她,他会补偿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让她拥有本该拥有的,最平凡幸福的一生…
只是这些,都不过只是痴人说梦的期望而已。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这些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的。
难耐的苦涩蔓延上心头的时候,凝望上彼岸那头姑娘沉静的眉眼,心智却在此刻一点一点聚拢回来。
这一场幻境,他被左右得彻底,面对他心底最动荡不安的情绪,恐怕此刻一点点的希望都会被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拼死抓住!
却是所有的混沌之中,一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幕幕画面变得越来越刺目,那是一个姑娘或嗔或笑的容颜,或冷厉或温情的眉眼,想起她的一霎他心里无比清晰的明了,明了他们都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永远无法弥补自己对眼前这个姑娘造成的伤害,更加清楚,即便他愿意将整个生命都赔给她,那也不是现在,不是对着,眼前这个虚无的幻觉…
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姑娘茫然的抿紧了嘴角。
“为什么?你不愿意么?你不愿意陪我一起死么?”
再次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的时候,紧紧攥紧掌心,指甲都深深嵌入肉里,血红着一双眼,霍城再次摇头。
“是么,”姑娘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原以为你最心疼我的…我原以为,我才是你心里最无法割舍的那根刺…”
“其实在知道当年真相之后你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不是么?你心里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如果那一晚的悲剧没发生多好,如果我还活着多好,如果没有重生,如果没有当年的悲剧,如果我只是我而你只是你,我们之间再也不用隔着仇恨不用隔着秘密,从最初就能坦诚相见该有多好,不是么?”
“那现在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给你一个从头赎罪的机会,为什么你却不珍惜呢?…”
名唤辛蓝的姑娘,淡淡说出了他心里掩藏最深的,最痛苦的秘密。
人都是软弱的,都是回避现实的,都希望一切的苦难都可以从头来过,都希望在最悔恨的时候,能有让时光倒流的可能。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永远都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我愿意,我愿意的安安,只要真的是你,只要是真正的你,只需要一句话,我哪里都愿意陪你一起去,那怕是死亡。”
静静的,他望入姑娘与远山墨黛般沉静的眉眼。
“但是辛蓝,你不是安浔,我知道你只是一个亡灵,借由这场幻觉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承认我很想见你,也承认我很想改变过去,但是我很清楚这不可能,我们都永远无法纠正过去的错误,甚至可能无法左右将来,只是如果这就是现实,那我接受;”
“无论是你,还是我埋藏在心里所有不安和软弱,都不可能再让我回头,因为我的路在哪里,方向在哪里,我已经无比清楚,我要的是安浔,是这一世的安浔,那怕我们的感情错得离谱,彼此伤害,那怕我们带给彼此的更多的还是绝望和悲伤,我也已经选定了这条路,绝不后悔,也绝不回头。”
这一天这一晚,就让他借由这个幻境,将前世来不及说的悔恨都说出口,将前世甚至没有来得及记住的他的安安,再一次记入心里吧。
他会记得当年的她是多么的澄净美好,也会记住她这一生是多么的矛盾绝望。
这一世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长,经历了那么多,以前世的悲剧为起点,今生短短一年多的相伴已经几乎流尽了血和泪,只是既然是自己选定的路,再苦,也一定要相携走到尽头!
即便站在他们的此处,看到的只有黑暗同冰冷,只有痛苦和彷徨,那又如何?
如果这才是他们的今生这才是他们的感情,如果他们的人生注定是这样,黑暗丛生鲜血淋漓,那么那样不堪的一个地方,那样一个悲伤的世界,他又怎么可能放她一人走下去;
他的安安,她此刻还独自留在那个世界里等着他回去。
为了她他也不能再停留,任何一秒的犹豫都是浪费时间,他现在就要回到她身边去!
脑海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席卷而来的时刻,霍城再一次感觉到海水倒灌夺去了呼吸的痛楚,痛苦中他像是被抛上了云端又跌落了谷底,浑身的骨头都像被巨石重重碾压移位破碎,下一秒却是一只最轻柔的小手拂过他的脸颊,迷蒙中,像是来自天外,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唤他,阿城,醒醒阿城,你已经睡了很久了,也该醒过来了…
他在震惊中猛然睁开眼来,没入到了一片最温暖轻柔的晨光里,那一瞬他几乎断定这同样是一场幻觉,他依旧没有从连环的噩梦中脱离出来,直至猛然偏头的一霎,望上床侧那张清丽娇艳的容颜。
那是安浔,当然,那会是安浔。
脸上挂着微微无奈的笑意,她身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柔柔静静的望着他,一只手正温柔的搭在他额头,探过他的体温。
“好像已经不发烧了,你感觉怎么样,饿么,吃得下东西么,我煮了粥,端一碗过来你尝一口?”
说罢她就站起来,乌黑的长发半绾着,在身后荡出一道黑亮的弧,她起身似要往厨房走,追随着姑娘的背影,霍城看清了,他所处的地方是枫林棋院,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抬眼的时候他甚至看见自己手臂包裹的纱布,层层叠叠,下面的肌肉和骨骼随着动作牵扯出无比真实的疼痛!
“安安…!”
他几乎在同一刻不假思索开口将她叫住,话落前方刚要出门的姑娘狐疑的转过身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她几步跑回床头,关切又小心的握住他包满了纱布的手。
霍城静静望入那双最清亮沉澈,此刻慢慢都是担忧和温柔的墨瞳。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回来了?”
浅淡的声线,里头含着些微的凉意,床头的姑娘像是并未察觉,微微无奈的扬起嘴角来。
“怎么,都不记得了么,我们从海岛回来了,你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几天才刚刚醒过来,当时的情况多危险你知道么,你当时被那伙‘深海幽灵’什么的控制住了,一直在幻境里出不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都被那几个女人弄死了,多亏得有我…算了不说了,先吃饭吧。”
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姑娘的语气要多无奈又多无奈,甚至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埋怨,话落她又要起身准备出去,下一刻手心却是被牢牢握住。
对上那只又黑又沉的黑眸的时候,姑娘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有回避也有紧张,却到底没有挣脱开那只手。
淡淡的,凝望上姑娘明艳的眉眼,整间大卧室里气氛那样平静安宁,甚至落在床头的阳光都带着真切的暖意,眸光交汇,霍城淡淡开口:“安安,你是不是有话该跟我说清楚?”
他是问她她的秘密吧。
所以他这是相信了么,相信了他们已经从海岛回来了的说辞,相信他们已经脱险了?“安浔”不确定。
只是就算他有所怀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微微垂眼的时候,姑娘温柔的眼底闪过一道凌冽的寒光!
如果此刻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入眼将是一副无比诡异又恐怖的画面,铁塔二楼,中间层平台上,一个身着银色披风的女人正拉着一个黑衣男人的手,两人一同站在悬窗边,窗口吹入的海风掀开了女人的兜帽,露出下方她焦炭一样的脸,枯槁的长发飞舞起来的时候,那张脸上的五官变得愈发狰狞,她正张大嘴,从那恐怖的咽喉声出,溢出的却是一阵阵美妙的歌声!
这就是“深海幽灵”的秘密,她们的成功并不在于能力的强大或者高科技的武器,而是读心和自造幻觉的异能,眼前这个似被烈火灼烧过的女人就是这个异能的源头,她具备读心术,能够通过用自己的脑电波去感知到他人的脑电波,窥探他们心中的秘密,再通过迷香和迷音制造幻觉,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人性命!
这项特异功能很厉害,却也有着自己的软肋,她必须出其不意的接近被感知对象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幻境编织,而这个过程中她不能被打断也不能被避开,不然就功亏一篑!
之前她就是通过干扰金发男的脑电波,汲取了他关于车祸的那段记忆,才洞悉了霍城身份。
此后她通过控制黑人男子将霍城曝光,在不暴露自己异能的情况下引发杀戮,再找准一个时机截取到了霍城的脑电波,营造出了这场连环幻觉的困境!
将霍城困住的同时她也将自己困住,此刻几乎已经快要耗尽了浑身力气,被逼到了力竭的边缘;
原本她最看好的辛蓝的那场幻境最后竟是被霍城攻破了,她惊异于他关键时刻突然爆发的坚定意志,连忙再度编织起一个幻境来,这一次她必须速战速决,在幻境支撑不住之前将人解决!
想着,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她一步步用歌声诱导,将他带到了二楼悬窗边。
幻境里,还是他拉着他心爱姑娘的小手,等待她将曝光的秘密和盘突出,最后的杀戮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动摇对方心智将他完全引入歧途,想到这里,幻境里的姑娘低垂着眼,微微羞涩的抿起嘴角来。
“我的确有件事要跟你说…”
轻轻的,姑娘柔声开口,说话的时候纤长的指尖轻轻划拉过他掌心的纱布,下一刻微微不安的抬起头来。
“阿城,我觉得,我大概怀孕了…”
极轻的一句,话落那张明艳小脸上红霞晕染,她非常满意的从男人那只黑沉的独目里看到一瞬的惊诧。
就是现在了!
压抑心头弑杀的兴奋,羞涩温柔的姑娘倾身朝着男人的胸膛靠了过去,边展现着无尽柔情边糯糯开口,说阿城,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以后都会很幸福的对不对?
“我会跟你生很多的宝宝,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们永远…!”
最后的那三个字,“不分离”,多像姑娘平日里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这次确实根本还来不及出口的时候忽然吼间一紧,一只冰凉手掌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竟是瞬间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惊恐万状,难以置信,刹那之间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瞪圆了双眼,两手无助抓上男人狠狠扣在她咽喉的指节,那力度大得几乎已经要把她的颈骨都捏碎,恐惧中她只听见一道极尽冰凉的男声自高处冷冷传来!
“不会再有很多的宝宝,也不会再幸福了。”
冷冷一句,如万丈冰棱直刺入心,根本未待女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已被高高抛起,从铁塔二楼的悬窗飞甩了出去!
掉落在半空中的时候高处传来两声枪响,一枪打中她的心口一枪命中眉心,女人在空中发出一阵非人般的惨叫,带着一声血污重重摔碎在了铁塔下方冰冷的岩石上!
高处,悬窗边,一瞬从窗台跌落,霍城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他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是之前被困幻境的时候所伤。
之前在幻境里自然无从察觉,此刻才感觉到周身阵阵锐痛,若不是他及时脱离就算不坠楼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死死咬牙霍城支撑着自己刚要站起来,突然胸口一疼,低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那迷香同迷音均慑人心魄,长时间被控制对身体损耗极大,霍城低头猛烈咳嗽,又咳出一口血,这一场对决虽不是真正的兵戎相见却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扬手他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渍,再抬头的时候却是听见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回头的刹那,只见二楼大厅里四下倒着几具披着银色披风的尸体,尸体的那段,旋梯尽头,一伙全副武装的杀手追击而来,已是瞬间扬起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
另一头,解决掉两个臭烘烘的娃娃,安浔再次爬上铁塔,这一次顺利从塔尖的悬窗翻入,落到了那四面镂空冰冷刺骨的铁搭顶端。
站在呼啸的狂风里,她静静注视着塔尖中央那旋转的探照灯,直至那耀眼灯光再一次刺上双眼的时候,安浔神色淡淡抛出手里那截玩了许久的肋骨,将探照灯的底座卡住。
她轻轻走过去,挑起探照灯上姑娘的小脸,看清她脸上那道已经被寒风吹得冻住的狰狞刀伤。
这一幕其实并不意外,在她驾着小艇朝着海岛进发的时候就在海面打落的灯影里看到了一个十字型的影子,变态总是最了解变态的心理的,几乎只在一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那道影子,是安溪。
轻轻的拔出钉在姑娘手心和脚心的铁钉,她放她下来。
塔顶没有可以供她裹身的东西,于是她用自己的身体将姑娘半裸的僵硬身躯包裹住,就这样抱着她,静静守了片刻。
最后她伸手轻轻拂过怀里姑娘脑后的长发,温柔安抚,再抱着她起身,来到了塔尖边缘。
平静的,安浔凝望远方,海天一色,都是暮沉沉的黑。
她扬手托着怀里的姑娘轻轻向前递去。
“小溪,小溪,姐姐来了。你安心的,好好的睡吧。”
话落,素手轻扬,风中的姑娘化作一道最美的弧,在她挚爱的姐姐温柔的凝视中,跃过长空,轻柔飘落,直至坠落到那片澄净冰凉的海水中,终是化作一捧虚无缥缈的气泡,无尘无垢,无痛无伤,迎来此生最甜最漫长的,那场永不再醒的梦。
——
塔内,追击,杀戮,无尽的欲望便是今晚的主旋律,幽深的空间内,鲜血与危机步步紧逼!
零一受了伤,“深海幽灵”全军覆没,此刻便是坐收渔利的最佳时机,之前隐匿暗处的刽子手们蜂拥而出,企图收割这场百年难求的盛宴!
咬紧牙关,一路且占且退,鲜血在漆黑的通道里一路洒落,直至退回到密不透风的一楼大厅,身后的猎犬俨然形成了一道包围圈,将他层层围在里最中心!
那一刻霍城抬头朝着塔尖的方向望去,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没有半点光亮的漆黑空间。
这座塔的确是不一样了,从大门关闭之后四处就隐隐透出诡秘的气息,思绪滑过漆黑的不知是何材料铸成的塔身,再是想到二楼那方窄小的悬窗,霍城心底渗出冰冷的笑,今晚一场围剿,所有人都以为目标明确胜利在望,却是不知若是他真的死在了这里,这一座孤岛铁塔,将会有多少人赶着与他陪葬!
正是想着,四周凝滞的空气中却是幽然扬起一阵凉风。
那风来的太过诡异,即便被塔内的空气沾染得一片腥臭却是瞬间挑动了霍城的神经,他微愣一刻,难以抑制的抬头朝着方才看过的幽冥空间望去,那风来的方向,下一刻轻幽幽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那笑声又冷,又凉。
笑声中,一首诡异的童谣从高处飘忽而下,直窜入在场嗜血疯狂的所有杀手耳中!
“钉钉钉,铁钉入你骨…”
“丝丝丝,银丝牵你魂…”
“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
“呜呜呜,教你…教你什么来着,一辈子为奴为婢?”
阴冷又轻柔的女声丝丝唱罢,最后的尾音飘渺冷凝!
那一瞬从耳洞到脊椎,在飙升到头皮,因着那诡秘的歌词和幽冷的女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惊惧抬眼拿起手电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照去,一瞬照上的竟是两具高高吊起沾着浓血娇小身躯!
那一瞬差点有胆子不够大的要惊声尖叫出来!
下一秒那光圈放大,终于照到了两个吊死娃娃上方一抹现场清幽的黑影,她端坐在一条铁质横梁上,轻轻舒展着双臂,一手一套尖利的巨爪在灯光下散出幽冷光泽,每一个的下方,银色牵扯,挂着一个满脸痛苦的小娃娃!
那银丝被骨钉缠绕,深深钉入了两个娃娃的颈椎四肢和躯干,他们被制作成两只牵线人偶。
牵制着他们的主人容颜遮掩在一张血笑面具下,此刻正无比闲适的微微偏头,冲着右手边那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讨教。
“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那女娃娃僵硬的回过头:“…是呜呜呜…教你永世…为我奴仆…”
“哦,原来是这样啊~”女人轻飘飘应了一声,右手指尖轻动,抬起女娃娃的右臂挥舞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再偏过头寻到了左手边那扎着洋葱辫的男娃娃。
“那你来唱那句,‘嘻嘻嘻,缠你血肉,封你魂魄’,快点,难得来了这么多观众听呢~”
话落那男娃娃猛然呛出一口血,艰难的抬起头来:“我,我是丧娃…我只会哭,不会笑…”
“哦?”女人轻应一声,倏然就不满意了,扬手挥舞起丧娃的四肢,让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舞动起来!
“不会么?为什么不会?你可是我的人偶娃娃啊!”
高处女人的声音染上嗜血冰凉:“人偶娃娃就要听主人的命令,我让你笑就笑,让你变成喜娃就变喜娃,听到了么,听到了就快点给我笑,快啊~”
冰冷蚀骨的,诡秘无端的,女人疯狂又残忍的声线自高空响起,那一瞬就像有无数冰冷的蚂蚁啃咬上头皮,刺激的下方紧紧端着枪的杀手们一阵惊恐一阵恶寒,在那四肢被断牵着不断跳跃的丧娃终于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笑起来的下一秒,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吼一声,朝着横梁上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女人疯狂叩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下一秒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远处传来两声重物坠地骨骼碎裂的闷响,随后一片幽幽黑影翻飞而下,轻轻落在了包围去中央。
只有感官最敏锐的杀手那一瞬间才隐隐感觉到了黑影移动的轨迹,死死捏着手中染血军刀,霍城茫然感知着近处那散发着悠然冷意的影子,早在之前的幻境里“深海幽灵”已经为他编织出了数个重逢的画面,有飘渺的,有悲伤的,还有温情的,只是那些都不是安浔。
那么真正的安浔,真正的他的姑娘,在秘密曝光之后,在九死一生之间,她赶来这座他千方百计阻挠她前来的铁塔,出现在眼前这个实则无比思念她的男人身边的时候,第一刻眼神的交汇,她又会做什么?
下一秒霍城就知道了答案。
她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他的胸口,毫不留情一脚将他狠狠踹翻在地!
那一脚下了死力,正踹上霍城前胸的伤口,牵动内伤让他忍不住低头猛烈咳嗽!
察觉动静四周大部分人这才惊慌回头,明晃晃的手电和枪口散乱了好几秒才最终对上了包围圈中那戴着血笑面具黑影纤长的姑娘!
她却视若无物,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穿过面具,只落在前方倒地的男人一人身上,看着他各种痛苦,心情飞扬。
那一瞬霍城抬头,似乎都要看见姑娘那张狰狞面具之后冷冷轻勾的嘴角!
下一刻高傲的他的姑娘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扬起她高贵冷艳的头颅。
“怎么,你不是很了不起的么?”
“有本事让手下的狗拦着我,你有本事就别受伤啊。”
幽冷女声自高处淡淡砸落。
“不是要逞能么,怎么不干脆赶在我来之前先逞死自己呢?省得我费心考虑是先弄死你,还是先杀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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