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视自己,不免就生出某种异样的感觉,只觉自己是这处的主人,而王徽等人是自己很看重的客人,如今领着客人来家里头参观,却被瞅见这样的营房……
“诸位放心、放心……这营房的确是咱们十个人住,不过待会就会有人送木材过来,咱们做个隔断,男女分开两边住,也就方便些了。”
“随龙说笑了,只是入营第一日严格些,待明朝点了卯,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自行安排,到时咱们就回去带些被褥过来……这褥子却是年岁太久了,又没怎么清洗过,睡不得人的。”
解释到此处,他额上已微微见汗,至于赵玉棠说的茅厕太远的问题,压根就没有接话,想来是没什么解决办法。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王徽难得见他窘态,心下不由好笑,总算开口解围,“方才不是路过了前面几排帐子吗?那都是单人报名住的地方,就一石头垒起来的台子,连褥子都没有,铜盆更是一个不见,咱们这营房已算得不错了。”
主子发话,众人自然再无二话,便是姚黄也嘟嘟囔囔地闭了嘴,几人垂手而立,不再说什么。
曹鸣就叹口气,拉着王徽走到僻静处,犹豫一阵,到底开了口,“……也是近几年边疆吃紧,上头又贪墨得厉害,将军殚精竭虑,能如数发下饷银已经很不错,却再也拿不出多余银子来改善营房了。”
这话原不该是他这个做下属的能说的,但到底跟随张之涣日久,多多少少的内情也知道了不少,而且不知为何,看着王在渊脸上那种淡淡的神情,平静之下似乎隐隐藏了一丝失望,他就还是想多嘴解释一句。
“伯煜不必多说,我理会得。”王徽柔和一笑,拍拍他肩膀,“我等一路北上,见过的情形只比鹿邺更惨……阳和所能得张将军主持大局,已是天幸,能有这等局面——甚至每两年还能招募一次新兵,已十分不错了,所谓人力有时而穷,上头不理事,张将军便是三头六臂,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曹鸣见她说得诚恳,心下才微微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紧赶慢赶地跑出去,督着人送来了几块木头板子和工具。
众人在王徽两年多的操练下,都不是那等娇贵的,虽没怎么做过木工活,但琢磨一阵自也领会,就商量着锯了两块隔板出来,又掀起那床破褥子,数着隔出了三个人的空档,就把板子立在了上头。
曹鸣又让兵士拿了桶黏米糊糊过来,在隔板底部涂了几层,险险固定在了通铺上,一个简易隔断就算是做好了。
只是如此这般……连王徽这样的性子,看着都不禁觉得有些心酸。
“行了,要苦也就苦这么一两个月罢了,”她就给众人鼓劲,“马上就入十月了,进了深秋,柔然鞑子必来犯边,倒是咱们上几次战场,大大小小怎么也能立些功劳,好歹升几次衔,便不用睡这样的营房了——对不对,伯煜?”
一面说就一面转头看向曹鸣。
“正是如此!”曹鸣忙不迭附和,“诸位不用担心,只消升到参军,便可自由出入大营,睡营房还是回家住,也就没人去管了。”
正九品参军,乃是大楚武官里头最低的衔职,却也是女子充军能做的最大的官。
听曹鸣如此一说,众人都松了口气。
倒都是一副笃定自己能立功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看在曹鸣眼里,却也半点都不觉得这群人有多么狂妄,竟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只要有战,只要开战,只要让他们上战场,那军功自然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样想着,曹鸣心头也渐渐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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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规矩来说,新兵报到第一天是必须在大营里住下的,毕竟第二天要早起点卯,若是谁在家中,难免就会有人迟到。
张之涣治下极严,新兵老兵皆一视同仁,点卯迟到一次,即责五十军棍,迟到两次,三百军棍,迟到三次……就军法处置了。
好在众人心理素质都过硬,平日被王徽锻炼得身体底子也好,即便是在营房这样极其恶劣的环境,也没什么人认床,到了晚间基本都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反倒是曹鸣,当上把总之后很是养尊处优了一段时日,已记不清自己上回睡营房是几年之前了,听着身边朱癸和白蕖的鼾声,又听见隔板另一侧姑娘们细细的呼吸,心潮一时起伏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辗转反侧好一阵,直到把白蕖都吵醒了,睡眼朦胧问了一句,“……还不睡,明日想被打军棍吗?”
曹鸣不由汗颜,连忙低声道歉,躺着不动了,又过了好一会才渐渐迷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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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点卯自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张之涣在操演台上训了一番话,又鼓舞一番士气,便叫了散伙,按例给了新兵们一天的自由时间,可以回家去安排一些事务,只傍晚未正之前一定要赶回大营才行。
王徽就带着众人回了府,清点了被子床褥、脸盆梳子青盐等常用物品,各人都背了个包袱回了大营。
这日正是永嘉十九年九月初十,王徽和她的下属们,正式开始了北疆行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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