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咱们不是外人,不论有何吩咐,我老于无不从命。”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光得好处不办事,是官场大忌,本与闵老头、老王素不相识,仅仅处了一天,两人就倾力帮忙,这不,私下里做点小动作,第二天就升官,这份情面太大了。
闵丙奭隐有讶色,这个于成龙观察力很强,比想象的聪明,他点点头:“杀倭令已下一天,倭人肯定有反应,老于昨日早晨进城时也讲过,这几天将有倭人进逼平壤,不知你有何对策?”
杀倭令下得痛快,人杀得解恨,但要承担其后果。
可以想象倭人的抓狂,作为罪魁祸首的闵总管,将会受到最残酷的报复,平壤城乃至整个平安道,将面临倭军最大规模的入侵,也许远超出梦中历史的战争。
若是倭人失去了理智,说不定一怒之下,近期就要从汉城出兵,到平壤只有两百多公里,若是双马快鞭、不惜马力,日夜兼程三、四天就到,于成龙的三百余部,不一定能顶住。
王锡祉同样忧心忡忡,补充说明:“盛军卫部、毅军马部正从义州赶来,奉军左提督的主力、丰升阿的营队尚未过鸭绿江,按正常速度,最快的也要五、六天,这期间最危险,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于成龙微微点头,说了几遍有理,沉吟不语。
这几天确实最危险,比行军速度,倭军肯定快两到三天,牙山之战结束得也快,那个大岛义昌是个狂人,如果得到命令,击败叶志超之后立马北上,整个混成旅团基本上齐逼平壤,形势堪忧啊。
王锡祉、闵丙奭两人坐立不安,烦躁焦急,眼巴巴的看着于成龙。
过了好一会儿,于成龙这才抬起头看,笑道:“短期应急有两招,一是广布哨兵,遇倭军飞马回报,二是征收所有船只,包括南岸的船民,全部撤回北岸。”
王锡祉双眼放光,忍不住一拍桌面,大声叫好:“老于厉害,有勇有谋,这一招太绝了,没有船员运输,再多的倭军也是望江兴叹,呵呵,最起码能迟滞五、六天,到那时,盛军肯定已达平壤。”
闵丙奭也是笑容满面,心里却更是诧异了,对于成龙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老于不简单,竟与文正的计谋相吻合。”
于成龙面色一正,继续道:“倭人迟早会增兵,平壤必有一场恶战,从长远来看,我建议闵大人立即征调民夫、工匠,为大军构筑堡垒、加固城墙,并在城内储存粮草、弹药,作长期坚守的准备。”
闵丙奭不住的点头,脸上的佩服之意越来越浓,果然没看错人,沈天成的眼光真毒。
从前的于成龙只是一个莽夫,哪有这么谋略?此时却思如泉涌,脑袋瓜特别好使:“还有两点,望闵大人能慎重考虑,其一,从现在起,全道坚壁清野,百姓撤向偏远地区、山区,总之要远离要道,房间推dao,一粒粮食、一头牲口也不留给倭人,甚至于动员精壮,挖断大道小路,山道用巨石堵上。”
王锡祉大拇指一竖,真正的心悦诚服。
此招一举四得,妙不可言。
倭军人数有限,必须到处征用壮丁,倘若坚壁清野,必须挪用大量战斗兵干杂活,其次,道路隔断后,行军速度自然满下来,步兵如此,骑兵更艰难,花费的时间成倍增加,更要命的是,沿途没办法补给,连口粮都要从汉城运来,最后,辎重、火炮的运输几乎中断,火力大受影响。
闵丙奭眯着老眼,很满意的点了几下头,忽道:“倭寇还有一条运输通道,防不胜防。”
“大同江?”于成龙一字一顿。
闵丙奭眼珠一瞪,乖乖咚的咚,老于真是神了,算无遗策,该考虑的一个不缺。
于成龙笑道:“其实很简单,关键在于水雷,闵大人,平壤城有水雷吗?”
闵丙奭忙道:“有,但不多,只有百十颗,不可能封锁整个江口。”
于成龙笑了笑,滔滔不绝:“数量少了点,但布置巧妙一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江面处处危险,倭人打死也不敢冒然上溯,想排雷?哼哼,凭他们三脚猫水平,最起码要忙乎半个月。”
完全叹服于成龙的水平,闵王两人没有太多的震撼,心态逐渐平和,闵丙奭更是高看,将于成龙视为身经百战的将军,军事能力不下于沈文正,迫不及待的问道:“第二点呢?”
于成龙脱口而出:“训练新军。”
闵丙奭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奇光。
于成龙说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将杯中水喝完。
王锡祉迟疑道:“建新军不是想象的容易,没教官、没装备,花费巨大不说,成军时间太长,最基本的训练也要一年半载,没有一、两年形不成战斗力,目前形势逼人,我们没时间。”
于成龙清了清嗓子,点头道:“老王说得对,建军是长远考虑,暂时不可行,现在只有抽调壮丁、组织民团,一万不嫌多,两万不嫌少,嗯,以‘杀倭军’为旗帜,国难当头,杀倭人人有责,军饷嘛暂时免谈,管吃饭,大部使用刀枪强弓,小部精锐装备洋枪。”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梦中的历史,几十年后的另一场中日大战:“不要小瞧了杀倭军,虽然都是业余民团性质,装备原始,战斗力差,但胜在熟悉地形,可以打探倭军的行踪、挖断道路、骚乱其军营、切断后勤,甚至于夜间偷袭、焚烧粮草,在某些情况下,比正规军的作用还大。”
闵丙奭、王锡祉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他们想不通,区区民团能起多大的作用,闵丙奭更是纳闷,难道杀倭军不参加守城?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在旧官僚的心目中,保住城市是第一位的,失去了平壤,意味着整个平安道的陷落,只有到中国避难了。
不过,于成龙既然是军人,而且也显示出非凡的才华,两个大外行不敢多嘴。
于成龙心念微动,故作轻松的说道:“当然啦,如果闵大人手里宽裕,可向大清购买枪支,我帮你招揽一些凶悍的马匪、山贼,战斗力绝对厉害,全是亡命之徒,只要舍得掏银子,保证为你卖命,短时间内拉过来应急,打完仗解散回国。”
此时非同小可,牵涉面太广,沈文正曾经提过建军的事,闵总管一直下不了决心,闭目沉思。
于成龙好整以暇,倒茶喝水。
形势如此紧急,闵丙奭已走投无路,除了寄希望于清军,只有走这一招,双管齐下,更保险一点。
良久,闵丙奭睁开眼睛,缓缓道:“府库空虚,但抄完朴家所得颇丰,我出一百万两,五千马匪能支撑多长时间?”平安道朴家经营数代,富甲全道,在整个朝鲜也颇有名气,财产到底有多少,只有闵大人心里有数,能吐出一百万,已经不错了。
于成龙暗喜,表面不动声色:“第一块是人头费、赏金、抚恤金,不要和他们讲道义,给足了钱,卖命打仗,正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第二块是人与马的口粮,第三块是装备,除了枪支弹药,必须买一些重武器,加强火力,嗯,具体的我算算。”
正规军队是个吞金兽,花费起来无止尽,地处北方的平安道并不富裕,和平时期养不起。
其实这也与朝鲜的历史与体制有关。
高丽王国依附于蒙元,明朝初年,高丽国王派大将李成桂征明,亲明朝的李成桂从鸭绿江边回兵,推翻高丽,建立了李氏朝鲜,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赵匡胤皇袍加身的翻版。
与北宋的政策一模一样,李氏朝鲜采取强干末枝的办法,实行兵将分离制度,无定将、无定卒,除汉城的禁卫军外,各道只有一支业余部队,类似于捕快、巡警,维护治安尚且勉强,对付倭军实属天方夜谈。
此外,朝鲜地理位置特殊,有大清的羽翼保护,李朝几乎没有外敌,也几乎没打过仗,时至今日,连禁卫军也弛废了,与大清的八旗军差不多。
倭人入侵,国难当头,闵丙奭也不是不想组建军队,乱世养兵心中不慌,但拥兵自重乃为臣大忌,毕竟没有朝王的旨令,名不正言不顺,即便能击溃倭军,将来免不了秋后算帐。
总而言之,闵总管缺少魄力,没有李成桂那样的野心。
战事一了,五千土匪立即遣散,拥兵自重的罪名怎么也轮不上,还落个贤臣的美名,可确保闵家子孙太平。
思索了近半个时辰,于成龙才道:“两个月。”
“好,一言为定,杀倭军就由你全权负责。”
基本上还算满意,只要能确保平壤不失,区区百万银子花得值,闵丙奭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很严肃的拱手:“平安道缺将少兵,不怕你笑话,其他人我也不放心,一旦托所非人,后果不堪设想,希望你能兼领节度使官衔,在民间招揽壮丁,费用我另支,我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平壤。”
这一托付非同寻常,闵总管把身家性命全押上了,给予了最大的信任。
朝鲜的一道节度使是从二品,尽管到清朝要大打折扣,但怎么也能算三、四品,最重要的是,手底下能掌握一支大军,通过曲线方式独当一面,合理合法的自由指挥,不受清军统帅的制约。
梦寐以求的理想,突然间从天而降,于成龙心中狂喜,暗吸一口气,故作镇定自若,郑重其事的抱拳:“我老于出身草莽,没读过圣贤书,但懂得一个‘义’字,闵公所托,一定不负厚望,至于钱粮方面的支出,你派个总办。”
闵丙奭握握他的手,使劲拍了几下,扭头问道:“王大人,此事还需上报左提督、李中堂、皇上,应该没问题吧?”
王锡祉笑道:“这是好事,我大清与平安道双赢,岂有不应之理?但不能提马匪字眼,闵大人主动要求,在我国招揽五千壮士,费用自负。”
杀倭军还没影呢,闵丙奭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全身轻松无比,心情大好,笑盈盈的说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让维儿到杀倭军,拜你为师,代我管教,吃点苦也许能浪子回头。”
说着,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于成龙,露出为人父者特有的慈祥与关切。
一个花花公子、平壤城的恶少,打也打不得,骂也不敢骂,于成龙深感棘手,暗自苦笑一声,明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但还是不忍心拒绝:“闵大人舍得让公子吃苦,我没有意见。”
“好!”闵丙奭双手一拍,然后一揖到底:“谢老于。”
“呵呵,闵大人,您见外了。”于成龙连忙将他扶起身。
两人会心一笑,瞬间有了一种默契。
无形中,他们的关系似乎近了一步。
于成龙摸摸下巴,眼珠转了几圈,忽然笑道:“玉珠也算你闵大人的派驻代表,充当粮饷局帮办,名正言顺的跟在我身边,呵呵,等回国后,我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把她抬进于门。”说完,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你家里的那个小霸王不要乱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