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校场,我们四人便较量了起来,说来惭愧,我们几人中,竟是严知的箭法最好。我自恃从小便最精专于箭道,这回竟输给了一个小厮,心中便有些不服。正好校场比邻西山那座林子,常听人说起林子里有野豹山猪这些新鲜的玩意,便吵嚷着要去那再比试一番,看谁猎的事物最大最多,便才承认谁的箭法最强。大家也都同意了。”
沈棠皱着眉头沉吟着,听到这里,不由低声问道,“你因不福严知的箭艺比你的高超,这才提出的去西山林子里打猎?”
沈榕羞愧地点了点头,“是。后来我们便兵分四路,各自去寻自己的猎物去了。但我运气不好,进山之后一只野兔也不曾猎到,心中便有些沮丧。这时,隐约从树影之间看到了一只山豹的身影,便就来了精神。我尾随着那只山豹好久,终于到了一个形势极利于我的所在,便举起了箭,向那山豹射去。”
他的头越来越低,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弱了下去,“但岂料到这山豹发觉了我的存在,竟朝我扑了来,它来势凌厉,我心里正想,这回便是侥幸留了一条命,也要受伤不浅了,于是我便立刻将手中的弓箭上了弦,拉弓将箭向山豹射了出去,一连发了几箭,都不曾射中,但那山豹却离得越来越近。”
“这时,幸亏世子及时出现,将那山豹引了过去,可他来得突然,我最后的那枝箭来不及收回,已经射了出去,他又忙于应付山豹,所以就……后来青禹哥哥闻声赶到,我们联手才将这山豹击毙了。可世子却伤重不支,倒了下来。”
沈棠的心随着沈榕的叙述跌宕起伏着,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后怕,她不敢想像若是赵誉迟到一步,榕儿此刻该伤成何等模样?与山豹正面相击,榕儿的伤势绝对要比如今的赵誉更重。
她也不敢想像这光听起来就骇人已极的场面,榕儿和赵誉切身处之时,该是何等地慌乱失措,亏得赵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尚能保持冷静,宁愿被榕儿误伤,也不放缓手中与山豹的决斗。
这该有何等的自制,才能够做到?
这么说来,此事就纯属是件意外了。
不只如此,赵誉明明是可以躲开榕儿这箭的,但若是躲开了,那手下的动作必然减缓,山豹有了缓冲的时间,那榕儿那便又多了几分危险。
于是,赵誉心甘情愿地挨了这箭,只为了不让榕儿受伤。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床榻之上依旧不曾醒来的赵誉,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忧虑,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愁绪。
这时,房间的窗格忽然起了些微的响动,一个身影像疾风一般从窗外跳了进来,来人一身素布粗衣,长相俊秀,面沉如水,正是方才还被谈及的严知。
他一脸怒容地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赵誉,一把短剑从袖中抽了出来,直抵住了沈榕的脖颈,他的声音冷冽无比,“说,是谁把我家世子爷弄成这样的?”
沈棠忙道,“严知,你且将短剑放下,这都是一场误会!咱们做下来好好地谈。”
严知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放下短剑来,他见这屋内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甚至还有一盆盆的血水正摊在了几上,脸上的怒意更盛,抵住沈榕脖子的剑就更紧了一些。
沈棠怕他伤到弟弟,急急地道,“严知,世子已经无事了,这事真的是场意外,你且信我一次!”
许是沈棠的眼神太过真诚,严知终于恢复了理智,他慢慢将沈榕推了开去,厉声说道,“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严知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别说是我,谋害皇亲这样的大事,便是皇上和宗亲们也都不会善罢甘休。”
沈棠的眼中不由起了雾气,她柔柔地冲了严知行了一礼,“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要将事情的始末,尽都让你知晓,请看此事果真是个意外的份上,莫要现在就作决定,将这事吵嚷出去。等世子醒了,听了他的决定,再作定夺,这样可好?”
严知脸上的怒意未曾消退,但心中却已然信了几分,他所认识的沈大小姐,沉静淡然,便是性命攸关之刻,也能从容淡定,从来都不曾有片刻的慌张失措。
但这回她的眼眶却已经泛红,眼中还蓄起了眼泪,她以高门大户的嫡女之尊,向自己一个小厮行礼,定是因为世子受伤一事关乎重大。
想到最近大周暗潮汹涌的朝局,严知心中便有几分了然。
不知怎得,他心中一软,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听听。”
宋青禹将方才沈榕所说的话又对严知说了一遍,而后表情诚恳地说道,“严知兄弟,当时我便在左近,虽然不曾将此事看得个分明,但最后那山豹确是我们三人合力击毙的。世子高义,救了榕弟一命,而榕弟射出的箭,也的确是射向山豹的,只是世子与山豹扭打,因此箭便偏了方向,这才误伤了世子。”
严知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赵誉,以及垂落在几上的残箭,久久不语。
他的脸色苍白,但是气息均匀,脉搏也绵长有力,看起来确然如沈大小姐所言,已经并无大碍了。
严知心中的一块大石稍稍放了下来,他想到了那次世子爷不听他的劝告,任性地装病混进安远侯府,但最终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沾到,倒反而受了好些的罪,还让沈大小姐好一通惊吓。
想不到,这回却是真的受了伤……
严知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想,以他对世子爷的了解,或许他还会因沈榕这失误而感到窃喜,因为这便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呆在安远侯府了,说不得还会因为左肩上这货真价实的伤口,而让沈大小姐亲自为他处理伤口,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的伤势。
世子爷他,定是不会追究沈榕的失误的。
他静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世子约莫何时能够醒来?”
沈棠闻言松了口气,这便是说,严知他愿意不将事情闹开了。
只要严知不将这事闹开,她便有法子让外面的人以为,是沈榕去西山打猎之时,不小心受了箭伤,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知怎得,她在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若是赵誉醒了,定是不会就这事追究榕儿的责任的。对赵誉,她总有着莫名其妙的信心。
沈棠感激地向严知又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严小哥的成全,沈棠放在了心上。”
严知的面色依旧深沉,他皱着眉头说道,“我虽答应了你,但这么大的事,沈大小姐若是想将此事瞒过,却不太容易。方才我来时,已然听到了府中的仆妇皆在传言是令弟受了伤。但我瑞王府中不见了世子,却如何向皇上交待?”
沈棠微一沉吟,迟疑地说道,“上回……”
因有外人在,而沈榕也并不知晓赵誉曾来安远侯府装过一回昏迷不醒的病人,因此沈棠说得含糊。
但严知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沉沉地说道,“世子倒也常有夜不归宿的情形发生,只是一两夜,皇上应该也不至于有所察觉,但若是时日长了,就不一定了。也罢,我先回瑞王府去安排安排,一切都等世子醒来再说。”
“只是……”他顿了顿,有些凝重地说道,“世子的伤便就交托给沈大小姐您了!”
沈棠重重地点头答应,“严小哥,你且放心,有我在,世子的伤势无碍,我向你保证,以后他的左臂也定不会落下残疾。”
严知这才放了心,又像来时一样,如同一股旋风一般,悄然从窗格中溜走了。
沈榕一脸惭愧地望着严知的背影,后悔地说道,“严知的武艺确然高出我众多,我当时实在不该逞一时之能。”
他黑亮晶莹的眼眸扑闪地望着沈棠,“姐姐,榕儿错了。”
沈棠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幽幽一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姐弟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何处不是动心忍性,约束自己,榕儿难道忘掉了那两年装病的日子了?以后切莫再这样意气用事了。”
沈榕既是羞愧,又是感慨,连声应了下来。
宋青禹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拍了拍沈榕的肩膀,柔声说道,“榕弟,你姐姐说得不错。但青禹哥哥却还要教你另外一个道理,那便是懂得服输。技不如人,那便该越加发奋,而不是逞能冒进。只有懂得服输,才会不断进取!”
沈棠方才虽然见着了宋青禹,但彼时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因此便不曾向他打过招呼,这才有时间向宋青禹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沈棠见过宋公子。”
宋青禹的脸上带着一丝敬意,他郑而重之地回了礼,赞叹道,“榕儿常对我说起沈大小姐的事,今日一见,果然是巾帼之中的英雄。大小姐的冷静果断,让青禹敬佩非常!”
这时,床榻之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水……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