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之后我见到了爸爸、爷爷、奶奶、老姑、老叔、老婶,好多许久没有见的亲戚们。
他们到我姥家当然不是来看我的,除了掰扯孰是孰非之外当然要接我妈回去。在农村,这样的行为叫“回娘家”。通常是夫妻之间吵了架,丈夫把老婆撵回娘家,或者女人们在婆家受了气,回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大家吃一顿饭,姥爷又嘱咐了几句好好过日子的话他们就走了。
我目送他们的车离开,又去找我的老树墩。
渐渐的我开始习惯这样的过程,每隔一段时间我妈就要来一趟。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有一次我在睡梦中听到我妈的声音,哭着醒过来,竟然真的在我妈怀里。
她是怎样在黑暗的荒野中走过来的呢?有没有恐惧?有没有碰到什么野兽?有没有因为害怕一路咒骂着?我不知道。我想这条路她走的次数一定比我想象的多,艰难也绝非限于我的想象。
当年和爷爷打架的那次她一定走过这条路,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走,会不确定路线的正确与否,会害怕路上遇到野狗,会迟疑着要不要回去,怀里说不定还抱着未满月的小小的我。后来我去了姥姥家,这条山路又只属于她一个人。
寂寞和恐惧都变得不再重要。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也许她只是专心的想如何面对幼稚的女儿和年迈的父母。这一次争吵又如何收场?自己的丈夫会在哪一天把她接回去呢?
这样的旅程在我的记忆中,我陪过她两三次。她不放心把我扔在那个她都不想待的地方。于是,带上我,一起逃离。一路上,她总是一言不发。偶尔会问问我“渴不渴”“累不累”。有时候我真的走不动了,她会抱我一会儿。然后,在她也真的走不动的时候停下来休息,片刻后继续上路。
我至今也不明白这样的重复有什么意义,回来再回去。吃一顿和好饭,每一次都不会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我不说你也可以想象的到,他们争吵一次比一次激烈,闹的一次比一次凶,提到离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一度做好了成为单亲家庭的准备。也许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我会有一种说起来有点可笑的东西,那应该叫做‘忧愁’。
我越来越害怕母亲来看我。我很想她,可是她不要真的来。因为那又意味着一场暴风雨刚刚过去,另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在这样矛盾的心情和持续的担忧中我竟然也渐渐的长大了。
大约五六岁的年纪,家里人开始教我识字。在目前经历的所有事件中好似这段记忆好像是最少想起的,但它的确存在于的脑海里,异常清晰。可能人总是认为每个第一次都具有不凡的意义,所以特别的刻在心里。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写字,第一次数数,第一次背乘法表,第一次烧水,第一次被爸妈接回家……
爸爸的初中文化在那个小山村是可以引以为傲的,他在内心深刻的希望我可以像他一样有文化的人,最好可以考上大学,可以光宗耀祖。每天,他放羊回来就会教我写字,算数。有兴致的时候教我背一些诗词。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把记得的诗词写下来,不认识的字查字典。
有一次,爸爸竟然在我的本子里看到“浑欲不胜簪”这句话。他问:“这个‘簪’字你是怎么会写的?”我说字典上查的。他裂开嘴,露出极不整齐的牙齿,比我还要得意。看他这样高兴,我也陪着他‘嘿嘿’的笑,心里感叹着:“原来背诗有这样大的好处啊!”
那时记得他教我背过陈毅的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问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我一看,心想:“作诗有何难?”当时依葫芦画瓢也作了一首,第一次作诗,所以我至今一字不忘:“大雨淋贵袍,贵袍挺且干。要知袍多厚,待到雨停时。”
如今看来,自然觉得荒唐可笑、不知所云、粗鄙异常。但在当时哪里晓得呢?写好了,忍不住拿给母亲,兴冲冲的说:“妈,我写了一首诗。”母亲接过去看了一眼,我知道她对文字向来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说:“挺好的,留着给你爸看。”于是,我就一直趴在窗台上满心喜悦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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