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湮灭之战

六名实力与之相当的精锐战力——传奇层面的顶尖强者则至少是沼泽方面的两倍，而维隆卡·破城者和爱尔柏塔的宠物巨龙灾牙提前阵亡，无论怎么谋划、如何抵抗，伊兰雅远征军的胜利都是确定无疑的。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铺天盖地的原初怨恨之火吞没了一切，复生亡灵，远征士兵，萨法玛莎人，圣教骑士，没有任何人是这场战役的赢家。伊兰雅人朝着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前进，踏入的却是一个两败俱伤的致命陷阱。

    “我这一辈子没干成过任何事。”头顶菌盖的孢子人自言自语，以婴儿般的姿势蜷缩于空旷淤泥之上，“至少在最后还能起到点用处，算是不错的结局吧。”

    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出现在她的头顶，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急剧枯萎、崩裂，无数寄托着生命力与瘟疫魔力的微小孢子随风飘扬，如同离家远游的蒲公英种子，一路寻觅着喊杀声与鲜血传播出去。

    阿芙拉·漂流萤菌双眸微闭，千疮百孔的脸庞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似乎正做着好梦。“求知者……”孢子人轻轻吐出未完的话语，最后一丝代表生命的光芒在饱受摧残的身躯上熄灭。

    她死了。

    失去头颅的巨虫萨满死而未僵，无头的躯干依然在神经质地抽搐不止，被斩下的巨大头颅携最后的惯性有气无力的向前滚动几圈，正停在“晨星”战斗施法团面前。有着许多只眼睛的甲壳动物目光逐渐失去焦距。

    大地在规则的震动，在神恩、增益法术与高昂士气的三重加持下，装备精良重甲士兵左手持盾，右手握剑，迈着坚定的迎上最后的复生军卫队。战斗施法团集中吟唱，无数颗巨大的火流星拖着尾焰砸落在亡灵军团的队列中，将它们还原成一堆堆无害的燃烧碎骨。

    萨法玛莎军队也终于展开反击，由无数具尸体糅合而成的尸构巨犬无视魔法和刀剑，在军列中左冲右突，将所触及的受害者拖进令人作呕的躯干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经由通灵领主灌注强化的精锐卫队以一当十丝毫不显劣势，布满尖刺的狰狞盔甲、冰冷沉重的锤剑斧、远超常人的巨力与防御力，构成了密不透风的城墙。由死去龙兽骸骨雕筑炮身炮管，海量死灵魔力作为动力核心，受折磨的亡魂担当炮弹的邪恶武器“鬼神炮”一旦开火，成片的健壮士兵就像烧红铁板上的水滴，灵魂与肉体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只余锈蚀殆尽的盔甲如雨点般“咣当”坠落在地面。

    被卫队铁桶般层层保护的通灵领主有条不紊的施法，一会为麾下亡灵士兵提供群体性激励与保护，一会释放区域杀伤性魔法收割成片生命，间或修复或召唤几名八、九级起步的强力仆从，时机精准，指挥若定。双方施法者针锋相对，五彩缤纷的魔法元素相互碰撞，在空中炸开绚丽的烟火。但伊兰雅方预期中足以改变战局的传奇魔法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部分较为谨慎的伊兰雅高层和留作预备队的高阶施法反制者开始感到不安。

    很难说战局的改变确切的是从哪一刻开始。是血萨满尼菲娅·溃躯奄奄一息地从巨虫萨满残骸中满身是血的钻出，向靠得太近的伊兰雅军献上“来自伊诺的小小礼物”，几乎全由液体组成的身躯自爆将数以千计的人类扭曲成不定型的疯狂血肉，并与阿芙拉·漂流萤菌的最后赐福污染了整个战场。

    还是德斯瑞拉麾下的战鬼团开始集体参战，为首的消瘦女复生者第一斧子就放倒一名蓝勋军团骑士长？

    亦或是……

    宫廷龙骑士队长雷塞里欧一枪将战鬼罗妮卡刺了个对穿，左脸已被整个削去的狰狞女复生者无视致命伤势悍然挥出钩爪铁索缠住骑士的右手。只差一步就能获得九级大骑士长认证的皇家骑士微微皱眉，催动胯下白银地行龙加速冲刺，接助冲刺的惯性扬起长枪，把兀自挣扎不休的战鬼狠狠砸向地面，身后的扈从骑士们毫不减速地从垂死躯干上践踏而过，骨骼折断的脆声响成一片。

    “战鬼”是萨法玛莎“战灵”用死亡灾裔创造的衍体，比起正常的日蚀之女性格更加呆板凶暴，头脑也似乎没那么好使，但不死不休的个性和不惧伤痛的亡命打法着实让人头痛。在西线复生军的绝大部分“坏疽”都被消灭后，战灵德斯瑞拉和她的战鬼仆从们几乎就是最后与最强的高阶战力，打败她们，拿下通灵领主就易如反掌。

    但是统帅战鬼的头领在哪？看着已然不成人形的战鬼蹒跚站起，雷塞里欧陷入短暂的思考，直到身旁的扈从们高声惊呼才察觉到淡淡的血迹自护手的缝隙中溢出。

    “滚出来，收割者德斯瑞拉！”一击将巨虫萨满斩首的准传奇剑圣高声吼道，身旁的随从们也高声应和着起哄，极尽所能羞辱那名曾经凶名赫赫的亡灵将军。经历了半个世纪多的和平，甚至没多少人记得这个脾气暴躁的战灵是比通灵领主本人还需要战略关注的目标。“只敢躲在白痴傀儡后面的懦夫，堂堂正正面对我们！”须毛发浓密的副司令官咆哮道，比常人身高还要长的陨铁大剑接连挥舞，凛冽刺骨的剑气将坚实的地面化作纵横交错的沟壑，不幸位于攻击范围内的剑盾战鬼表情呆滞，躲在重盾后的身躯隐现出无数道微不可查的细线，随后躯体分解成整整齐齐的碎片。

    “不堪一击。”肌肉虬结的红鸦伊兰雅指挥官啐了一口，这个不太雅观的动作还未完全结束，千锤百炼的战斗神经让他及时将重剑竖起像盾牌那样挡在脸前，拦下了本该致命的一击。

    如果将当前的情景放慢数十倍，可以看到在重力作用下，已然被千刀万剐的战鬼身体即将像拼图般溃散，分隔在众多碎块中的“白线”越来越宽、越来越明显，但在它们彻底分散前的一刹那，所有的尸块像逆转时间般回归成了一个整体，接着自内向外迅速翻转，露出的不是血管、骨骼与脱皮的肌肉，而是一名身材与原主人相仿、穿着打扮却完全不同的女性。

    黑色短发，肌肤苍白，身着生锈旧盔甲，深邃如极渊的双眸带着讥讽——战灵德斯瑞拉。

    她的武器十分诡异，既像小号的镰刀，又有点类似简陋得过分的短戈，因为乍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将两根尖端稍微磨利的细铁条拼起来，你甚至可以说那玩意是一个不轴对称的铁十字架。较制式长剑稍长，比起大号镰刀又小了几分，显得不伦不类，你甚至不会相信这种武器除了把受害者砸死外具备任何杀伤力——它给人的感觉实在太钝了。

    有幸与“收割者”短兵交接的军团剑圣可不这么想——两柄“钝十字”根本就没有碰到他，男人须发浓密的面孔上就已经多了道汩汩流血的割伤，准传奇剑圣的“无形铠甲”在黑发女人面前好像根本不存在。

    冲天剑气猛然拔起，以副司令官为中心五十英尺内的一切事物都被切削成肉眼不可视的微粒，侍卫在扎尔克维身旁的随从副官们连惊呼都未发出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留不下一丝能代表身份的痕迹——生死关头，他不愿把希望寄托在反应迟缓的部属身上。

    地面形成的巨大空洞表面比被解离术击中还要光滑，失去支撑的身躯自然而然的下坠，但在坠落开始前，身经百战的远征军副司令心脏就如坠深渊——他感觉到了脖颈上的那一丝凉意。

    战灵将军在被剑风卷入前反身腾跃，让自己处于一个头下脚上的悬空姿态，由下方刮起的剑刃风暴被那两柄锈迹斑斑的“短戈”全数弥消，风暴结束后，两柄铁十字刚好一左一右，像剪刀般架住扎尔克维的脖颈。

    军团剑圣还未完全认输，他脑中至少有三个方案可以变招反制对方夺命的杀招，但每一个都要求瞬间的爆发速度和精妙的力量控制，而短陋镰刀在他脸上开的那道口子就像是在鼓胀的气球上戳了一个洞，让原本充沛的专注力与生命力都在沿着微不足道的伤口向外泄露，造成的整体伤害并不严重，但就是让他的反应速度慢上了那么一丝……

    德斯瑞拉干净利落“剪掉”准传奇强者的头颅，翻身落地，由她现身开始，正好十二秒钟。

    须发浓密的远征军司令官还未完全死透，孤零零的头颅怒目圆瞪，双唇无声翕动，看口型应该是在说：“卑鄙无耻的小人。”

    “卑鄙？”德斯瑞拉有些愕然的环视一下四周，摊开双手，向死不瞑目的剑圣大人展示她们才是遭受优势兵力围攻的一方，“也许你说的没错，双方制定的协议，大家都同意的约定，庄重发下的誓言，有些人却明目张胆的违反它，这确实挺无耻的。”她的后背搅出深黑的稠血，本应死得不能再死的剑盾战鬼由黑甲女武士的背后跌出，略带狼狈的半跪在地上，好像她们的身体是境界分明、彼此不能相融的油与水。“我们是怎么对待背誓者的，昆蒂？”

    “我们让他们去死！”骨瘦如柴的战鬼嘶哑着嗓音说。

    “没错。”战灵将军耸肩，重新取双镰刀在手，挺直身体、舒展臂膀，瘦削的身体构成第三个十字：“我们让他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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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收割者”德斯瑞拉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战局，显然过于夸张了，但她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敌方高阶强者的大部分注意力，却是不争的事实。事实上选民莱拉和她麾下的传奇、准传奇强者们未倾尽全力作战的原因之一，就是在提防战灵将军和她的主人可能会展开垂死反扑，在德斯瑞拉现身前，伊兰雅部队只是按部就班、逐步推进，一旦这个最大隐患出现在视野中，立时遭到前所未有的火力合击。即便恶名昭彰的德斯瑞拉是整个萨法玛莎数一数二的强者，她没有被这重压迅速击溃的原因只有一点——瘟疫。

    血萨满溃躯引爆的不仅是自身的血肉骨骼，还有“伊诺之赐”。光是压制蜥蜴沼泽死灵与鲜血魔力富聚的环境、把它强行改变成适合人类作战的场地，对神恩神赐和圣职者力量的开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在血萨满自爆后在场的高阶牧师第一时间就试图净化消除那难以言喻的扭曲力量，却很快发现这样做是徒劳的，即便已作为神之容器的莱拉出手，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把那团互相吞噬、互相融合的亵渎血肉封锁在原地，不让更多的人被接触转变为血肉怪物，再想彻底根除就是得不偿失了——日蚀之女号称最厌恶的就是神祇，但她们的最高统治者往往具有接近半神甚至真神的力量，“伊诺之赐”可不是尊神提雅动动手指就能清除的污秽。

    单被被金色的罩幕封印的同时，比细菌还要微小的“血疫”还是悄无声息的传播了出来。一旦位于“血领主”伊诺的影响范围，受害者会乏力、反胃、伤口难以愈合血流不止、甚至血液沸腾而死，其他的效果意志强韧的高阶职业者还可以勉强抵挡，但一旦出现伤口，就绝对逃不掉加速失血和无法愈合的影响。

    书记官阿芙拉的自我牺牲为这场瘟疫添加了第二个元素——感染扩散，剧毒的微小孢子和“血疫”一同在战场上扩散，削弱受害者的抵抗能力，把他们的躯体侵蚀成适宜死灵术作用的温床。

    “死灵君主”赛威塔的死亡为第三个要素补全了条件——复生。有些人物即便死去，依然足以对现世施加巨大影响，赛威塔即是其中之一。她残留下的恨意、执念、怨毒，比最强大的死灵魔力还要可怖，如果能想办法调用这股力量，任何死灵魔法都将无往而不利。

    最后，是战灵的特质。这种残暴好斗的顶阶亡灵天生具备创造衍体的能力，德斯瑞拉更是此中好手。就像魔魂尸能够创造快速僵尸，它们能够创造的则是叫做“战鬼”的高阶仆从，能保留、甚至提升生前的绝大部分实力，但由于每个战鬼都会与战灵建立特殊的联系，并且创造战鬼的载体对某些条件有一定的要求，因此任何战灵都不会轻易创造新的战鬼，由“坏疽”的角度来说，她们更是只会考虑死去的灾裔。

    但在通灵领主的协助下把这种天赋转化为单纯复生强大的怪物——毫无问题。

    被“收割者”收割掉头颅的准传奇剑圣颤颤巍巍的站起，无头的尸首将那柄标志性的陨铁大剑扛在肩上，爆发出的气势较生前而比丝毫不弱——除非是神或者半神，否则任何死灵法师都没办法把倒下的同阶敌人立刻变成具备生前战力的傀儡。（意思是传奇死灵法师不可能借助新鲜的尸体马上创造出传奇级别的仆从，即便是九级的仆从都需要相当的时间转化，往下以此类推。）

    但位于此时的花园战场，普通士兵只要身上有任何可见的创口，马上就会被转变成申吟的僵尸，倒在战灵与战鬼刀下的任何生物，立刻就会成为一名同阶的亡灵爬起。即便是八级往上的顶尖职业者，伤口所造成的侵蚀也不是可以无视的——被战鬼罗妮卡划伤的宫廷龙骑士，只用了数息时间，青筋暴突、转变成死灰色的手臂就再也不听使唤了，如同具备生命般自行胡乱挥舞，捅死了两名反应不及的扈从，还试图掐死自己的主人。皇家龙骑士不得抽出腰间佩剑，一刀将被感染的臂膀齐根斩下，再在神术使的帮助下封住断臂创口，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在这种环境下，德斯瑞拉和她的战鬼团会掀起何种混乱就可想而知了，就以选民莱拉的伟力，都制止不住军列中此起彼伏的复生者暴动，伊兰雅军阵大乱，为爱尔柏塔完成那个最终的法术提供了足够的时间。随后，万物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