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湮灭之战

    （你觉得）鬼灵骑士阿尔曼“说”道，（阿纳斯塔为什么会输？）

    伊莎贝拉十分惊讶，在她简略的讲述了之前的冒险与激战经历、并伤心地向巡道使阿姨展示了已“空无一魂”的灵灯残骸后，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

    不知道真实年龄多大的传奇摄魂者却好像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离题万里，她勾了勾手指，黯淡失色的魂灯残片打着旋飞入摄魂系巡道使手中，金发幼崽贴身收藏的诅咒魔杖灰烬如同蜂群涌出巢穴，自发在空中漂浮、翻飞、汇聚，依稀恢复出几分原本面貌的雏形。

    （我还在等你的答案。）银色长发的前圣骑士温缓的催促。

    小小的沼泽幼崽转动头脑，阿尔曼阿姨干嘛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出于萨法玛莎的优良传统，她很快放弃揣摩长辈的用意，而是务实的认真思考这一战获胜的原因。

    是因为“万魂使”骄傲自大吗？但傲慢的亡魂之主展现的力量依然足以将稚嫩的冒险小队碾为齑粉。

    是因为己方队伍团结一心，配合默契吗？在战斗初期配合有序的战术确实带来了一定的优势，却依然无法弥补巨大的实力差距。

    那会是因为阿纳斯塔作恶多端，所以在关键时刻遭受了“报应”吗？萨法玛莎人对这个通用词汇嗤之以鼻，伊莎贝拉在深思熟虑后亦觉得此处用词不妥。如果真的是因为肆意屠戮无辜平民所遭的“报应”，让血月导师注定在此役一败涂地，为何最后还需要摩耶瑞法阿姨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摧毁魂灯？

    最终，伊莎贝拉不情愿地承认，敌人的傲慢、己方的默契、被囚禁怨灵的反抗固然为胜利的天平添加了筹码，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阿纳斯塔自己接连犯下严重错误，在不恰当的时机强行进阶、忽视自己躯体和魂灯状况、非要冒着法术反噬的风险施展“灵魂剥离”，才给了大家可乘之机，若是她表现的稍微聪明一点，即便摩耶瑞法牺牲自己，阿纳斯塔纵使不能在战斗取胜也能安然撤退，而不是落得暴尸野外。

    “总之，就是这样。非要概括的话——那也只能说我们的运气比较好了。”金发沼泽人心情复杂地回答道。

    银发女骑士沉默了半晌。（运气？就只有这样吗？）鬼灵骑士的“语气”和神情透露出轻微的不满，像是严厉的老师碰到了愚钝的学生，虽然给出的答案不尽人意，鉴于弟子的资质也不好直接发怒，而是耐着性子暗示愚徒再多想想。

    伊莎贝拉很想否认这个答案。没人喜欢说自己全凭运气做成某事，但沼泽人更不喜欢撒谎。矮小的女死灵法师心里清楚，自己所谓的“战术”实际上在开始就全盘失败，能遇上愿意帮忙的狼人囚魂完全在意料之外。卡拉维先生不愿抛弃同伴，坚持将挑衅诱杀血月导师的计划执行下去，但即便是他也不好意思声称敌人做出的每一个愚蠢决策都在他的意料与计算之内。整个过程中苍白之主的惴惴不安、心神不宁与孤掷一注，与囚于魂灯中的自己如出一辙。更别提适时反水的红发圣骑士。运气确实站在己方这边。

    “是的，就是这样。”金发沼泽人硬着头皮回答道，预感这个答案不会让阿尔曼阿姨满意。

    出乎她的意料，巡道使的眉头舒展了。（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咦？”

    周遭的景物在变化，无形的涟漪扭曲了大气，映射出光怪陆离的画面。伊莎贝拉稍微走神了片刻，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人群之中。

    脚下的地面由老旧的木地板变成了光洁如镜的洁白大理石砖，成千上万打扮时髦、衣着整洁的市民们满怀激动与喜悦的聚集在一起，观看着高台上的双方代表签署文件、相互致意，似乎完成一场圆满的外交仪式。在贵族主持大声宣布了什么后，代表热情的花束如雨点般落上仪式台，几乎将握手的两名外交代表淹没。让她感到吃惊的是欢呼的市民们显然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伊兰雅人，而被他们簇拥包围的人中却包括一名显然是死灵法师打扮的女性——紫红色长袍，蛛爪发卡撑起的柔顺长发，衣服上还有一个极其明显的、暗金色的狞笑头骨的标识。

    （这是伊兰雅皇都，纳凡米尔）站在伊莎贝拉身后的银甲骑士摘下头盔，有条不紊的梳理自己的秀发（六百多年前，在这里神圣伊兰雅帝国和萨法玛莎第一次达成了和平协议，也是最后一次。）

    “和平协议，伊兰雅和……萨法玛莎？”

    （自从日蚀之女被提雅信徒认定为“邪恶的产物”、“灾祸的化身”、“混沌的先锋军”以来，伊兰雅每隔十数年，必定派遣大军攻击蜥蜴沼泽。但在历年的作战中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既无法彻底根除“坏疽”的隐患，又无法从例行公事的征讨获得具体的实际利益，付出的却是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无数优秀的战士一去不返，永远的葬身于那片阴冷晦暗的沼泽中。）

    常年累月的徒劳征战让“沉思者”墨菲国王已经忍无可忍。这名仁慈的君王是一名真正的务实主义者，比起侍神者的危言耸听，他所看到的事实是，比起强行讨伐萨法玛莎而造成的损失，国内真正由于灾裔引发的祸乱几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在“坏疽”们常年龟缩于自己的小沼泽中时，并不友好的邻国修德兰却在骚扰帝国的边境线、侵占属于帝国的地图，还有西境的蛮族祸患、死灰复燃的混沌教派、海精灵问题……如果伊兰雅继续将大部分精力浪费在蜥蜴沼泽，帝国就永远没办法腾出手来处理这些实际的隐患。

    同时，每隔一百年、五十年、甚至二十年就得迎接远征军凶狠攻势的沼泽人也早已厌倦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尽管“坏疽”的个体实力极强，在帝国的庞大军势面前还是不免伤亡惨重。若无外界因素干扰，日蚀之女不会自然死亡，而与伊兰雅接连不断的战争严重削减了“坏疽”们的平均寿命，就连最早创立萨法玛莎的强大“原初者”们，数量也十去八九。

    有鉴于此，加之新任通灵领主爱尔柏塔和她的伴侣属于温和派，对人类较为友好，在伊兰雅方首先提出和平倡导后，停战协议很快就顺利敲定、签署完毕。在条约中，伊兰雅承认萨法玛莎所占据沼泽区域的合法性，不再对其发动周期性袭击，并允许沼泽人挑选自愿加入萨法玛莎并具备潜质的人类女性作为后裔。

    作为交换，萨法玛莎人会处理帝国的新生灾裔问题，确保不会有任何“野生”日蚀之女滞留不去。对伊兰雅开放贸易平台，出售沼泽特有的罕见材料与药物。为了表示诚意，“坏疽”甚至愿意教授伊兰雅人经由她们改良过的死灵法术和血肉魔法。

    （那真是一段黄金时期。）女骑士的表情满是怀念（“恶变”灾裔和不死生物灾害几乎销声匿迹，甲壳生物把地里的害虫吃的一干二净，萨法玛莎对于解剖、死灵学和血肉魔法的高超运用让伊兰雅的医疗水平起码提升了两百年，很多无药可救的瘟疫被根除。不需要将资源浪费在沼泽血战后，帝国轻而易举击溃了进犯蛮族，海精灵被赶回老家，“混沌再临”教派被彻底消灭，被震慑的邻国迅速归还了侵占区域。人口增长率提高一倍，非自然死亡率降低至四分之一，人均寿命提高了……）

    “然后呢？”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如果这种美好的情况持续下去，双方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阿尔曼的笑容消失了。（和平持续了大概……六十多年吧。墨菲皇帝死后第十二年，新任统治者听从提雅教派的唆使，对毫无防备的萨法玛莎发动突击，由爱尔柏塔控制的西线部队猝不及防下，一路败退至鲜血平原边界，接着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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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魂影投射的场景急速变换，首先映入金发幼崽眼帘的就是一座如山高的背影，既像鳌虾又有些类似寄居蟹，硕大的头颅还混合了几分人类的面部特征。数不尽的巨箭、投矛、剑气与五光十色的魔法波动如暴雨般倾泻在它身上，坚不可摧的甲壳已经逐渐被剥裂出道道裂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那生物却如同感觉不到般，缓慢而坚定的迎着千军万马前进。

    除开伤痕外，巨兽的外壳上还有数十个自然形成、大小不一的圆形孔洞，“高山”不知疲倦的向前推进，它体表的“风孔”伴随着海潮的怒吼，朝四面八方随意发射出巨大的透明球体，任何物体只要被极度压缩的高速气旋沾带上一点，立刻就被搅成碎末，硬生生在密如蚁群的军列中犁出条条血道，连高阶强者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维隆卡·破城者，强大的虫萨满。）

    巨型虫萨满在陆地横冲直撞，天空则被一只骸骨巨龙所统治，双翼伸展几乎遮天蔽日，颅骨与胸腔熊熊燃烧着蓝与黑的负能量火焰，每次深呼吸都伴随着三次喷吐：黯淡黑焰所到之处，钢铁、血肉与岩石皆为灰烬；翠绿色毒火如点点荧光洒满天空，一旦触及肌肤，就唯有眼睁睁看着身躯腐烂成真菌与藤蔓的肥料；深蓝色吹息先将受害者冰封，随后夺走意志薄弱者的灵魂，留给救援者的只有一具具丧失意志的躯壳。

    但胜利的天平依然在向伊兰雅人偏转，究其原因——寡不敌众，独木难支。提雅圣教军和远征军的兵力规模至少是西线复生军的五倍，阵列中精锐力量的比例更是远远超出，如果说伊兰雅军中强者的灵魂辉光宛如深邃夜空下的群星，璀璨繁多、数不胜数，位于复生军环绕中的沼泽人魂光就仿佛呼啸狂风中的寥寥篝火，纵使奋力拼搏、顽强不屈，终是大势将去。

    接连遭遇迎头痛击，远征军剩下的兵力规模仍然庞大，足以让重甲步兵、骑兵、弓箭手集群和联合施法团按部就班向前推进，将龟缩防守的复生军部队逐步包围、分割、消灭。在沛不可当的圣洁光辉加持下，位于亡灵控制的蓝黑色区域逐步被金与红的旗帜覆盖。

    缺乏恐惧情绪的不死生物士兵位于此等劣势，依然士气不减、负隅顽抗，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它们仓促组成的防御圈被一道又一道轻松突破，就连守卫通灵领主的最后防线都岌岌可危。

    连巨虫萨满和骸骨巨龙在战场上的肆虐，与其说是伊兰雅远征军无力应对，不如说是在用普通士卒的生命逐步消耗敌人的势头和锐气。当既伤且疲的虫萨满初具颓势时，侍立在选民莱拉身旁的“正义之手”塔默尔将扛在肩头的长枪交于左手，密不透风的金色翼盔下传来狂热的高声诵唱，身着镜面般光滑金甲的圣武士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毁灭性的纯粹能量，接着神圣长枪如闪电疾射而出，刹那间炸响的惊雷几乎将旁观的伊莎贝拉震得短暂失聪。如山般厚重的“寄居蟹”爆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身体右侧的坚硬甲壳被生生掀开，半透明的蓝血如瀑布般喷涌坠落。

    出乎意料，即便受到这样致命的伤害，虫萨满也不过停滞了半分钟不到，随后巨大的螯足和步足再度舞动，不依不饶地朝“神选者”所在的位置冲锋。炽天神侍萨蒙提不屑的冷哼一声，满拉强化大弓，澎湃神恩自动化为四只锐不可当的光箭，每一只都在巨兽的体表溅起喷泉般的血花，那生物哀嚎声不断，速度却没有丝毫缩减。

    漂浮于空中的长发“少女”视线片刻不离复生军的统帅所中心，最为精锐和强悍的死亡骑士、巨型骷髅卫士、巫妖、尸构地狱犬以及其他种类的亡灵仆从，数门以死亡龙兽颅骨雕刻成的“鬼神炮”，以及残存的萨法玛莎余孽几乎全部集中在那个位置，任凭周边部队被蚕食、孤军深入的虫萨满哀鸣不断，它们依然不为所动，专注防守而非进攻，没有露出一点想要援助的打算。

    天空中怒啸的亡灵巨龙再度洒下铺天盖地的弹幕，不幸位于突袭范围的将士们立时死伤惨重，随军牧师与法师团竭力弥消通灵领主魔宠所造成的法术伤害，但效果甚微。无数人类濒死前的惨叫几乎盖过了巨虫萨满的咆哮，拥有无上伟力、金色与银色长发交相辉映、宽大羽翼、金眼、纯白丝袍的“少女”只需动动手指，数以千计的受害者就能继续活下来，但是她只是露出嘲讽的笑容注视着天空的巨龙，好似完全感受不到麾下子民的苦难。

    最终选民莱拉似乎下定了决心，展开双臂，炽热的神力火焰如自下而上的雨点朝天空“洒落”，无可匹敌的神恩掀起避无可避的至高风暴，通灵主宰爱尔柏塔最强大、也是最后的宠物在那可怖的神力风暴中坚持了足足一刻钟，最终它坚逾秘银的骨骼寸寸朽断、周身耀若日光的魔法灵气颓然消退，颅内与胸腔的负能量火焰熄灭殆尽，回过神来的重力将这只伟大的巨兽由云霄拖下地面，砸落成一堆伟大的垃圾。

    即使这时，通灵领主和她那恶名昭彰的“战灵将军”依然不肯露面，已成为提雅化身的“选民莱拉”发出轻蔑的嗤笑，无需至高存在亲自下令，西线远征军副司令、剑圣扎尔克维一刀斩下濒死萨满如房屋般巨大的头颅，狂热的信徒与战士们呐喊着，朝已有溃散迹象的复生亡灵发动了全面总攻，是时候该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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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发幼崽大口大口的喘气，许久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撼场景中恢复过来，她以为那是必败无疑的局面——伊兰雅方不仅占据着绝对兵力优势，并且对应存活的每一名萨法玛莎人，都至少有六名实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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