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泷子微微皱眉。那对眉毛和她的眼睛一样细长,而且眉色很淡。
"奇怪?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懂她为何要拒绝丈夫。"冈岛细声说。
"女人嘛,"泷子像在蔑视男人似的回答,"对于夫妻生活,有时候确实会产生强烈的厌恶感。这种微妙的心态,你们男人或许不能理解吧。"
"原来如此。"
冈岛点点头,但还是一脸茫然。
"问题是,根据我的研判,聪子女士出现这种状态,应该是在她丈夫与胁田静代有染的半年前。换言之,聪子女士的拒绝状态持续了半年之久,要吉才开始与静代发生关系的。我认为这两件事实之间应该有因果关系。"
冈岛刻意用了"因果关系"这个文绉绉的字眼,泷子听得懂他话中的含意。
"应该是有这种关系吧。"她说着,那对淡眉皱得更紧了,"要吉的不满,在静代身上找到了发泄口,你是这个意思吧?"
"可以这么说。"冈岛在继续发言之前先抽出一根烟,"那个胁田静代,是聪子女士的老朋友。而一开始让要吉去静代店里的,也正是聪子。她自己或许没那个意思,但到头来制造机会撮合丈夫与静代的,毕竟还是她。"
冈岛点烟之际,泷子的细眼睛一亮。
"你是在暗示,聪子是故意让静代抢走她丈夫的?"
"不,这我还不敢断言。不过,如果就结果来说,至少她扮演了牵线的角色。"
"如果仅凭结果论断,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泷子有点激动地反驳,"结果,往往与当事人的意志相反。"
"那倒是。"
冈岛听完乖乖赞成。从他的厚唇中喷出青烟,顺着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窗口袅袅飘出。
"不过,有时候也会出现预期中的结果。"他冷不防地说道。
啊?泷子心下称奇。冈岛的说话方式让人觉得他握有明确的证据。
"你是说,聪子打从一开始就在打这个主意?"
"内心的想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我只能推测。"
"那你是根据哪一点这么推测的呢?"
"根据聪子主动拿钱给要吉,要他去静代店里喝酒这一点。不过,那只是最初阶段。"
"可是,关于那个,"泷子眨着细眼提出反论,"是因为聪子温柔体贴。丈夫失业在家,成天无所事事。她身为妻子,却从早到晚在外工作,她觉得丈夫一定很烦闷,这才好意劝他出门散心的。
"让丈夫到静代的店里喝酒,是因为她觉得静代一定会优待丈夫。而且,同样是喝酒,不如去给经济拮据的朋友捧个场。没想到好心没好报,竟会演变成那种结果,她做梦都没料到。我不赞成你这种逆向判断的想法。"
"要把那一举动解释为她的宽容也行。"冈岛点点头,继续说道,"聪子好意安排,没想到要吉却背叛她,迷上了静代。她赚来的钱全被丈夫拿去花天酒地,还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典当。眼看着生活日渐窘迫,丈夫也不当一回事,仍旧天天跑去找女人,每晚都三更半夜才回来。
"丈夫一回来,就仗着醉意虐待妻小。聪子的宽容反招来祸害,一家人的生活都被静代搅乱。这么说来,静代在聪子眼中,应该是恨之入骨的情敌吧。
"可是,为什么聪子一次也没去找静代抗议过?至少,在她被逼到那种地步之前,应该可以先去哀求一下静代吧。她们并非素不相识,她们是朋友。"
"这是常有的情形。"泷子平静地回应,"为人妻的,总喜欢找丈夫的情妇兴师问罪。但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等于在伤害自己。有教养的女人不会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丈夫的耻辱就是妻子的耻辱,她会站在妻子的立场,顾全面子与责任。聪子是个女专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所以她不会做出没教养的举动。"
"原来如此,也许是这样吧。"
冈岛依然先表示赞成。
"不过话说回来,"他用同样的语调说,"聪子女士毫无理由地拒绝丈夫长达半年,在这种情况下,还把丈夫介绍给胁田静代。对方可是个经营酒家的寡妇,她丈夫嗜酒,生理上又处于饥渴状态。危险的条件一应俱全,这两个人自然会有所发展。她却在冷眼旁观,也没找丈夫的外遇对象表达抗议。把这些条目列举出来一看,我便不得不认为其中有某种意志在主导着什么。"
6
高森泷子那双惺忪的细眼露出充满敌意的光芒。她家的会客室精心布置成沉稳风格,墙壁的色调、装裱过的画、成套的沙发和四隅的摆设,都展示出她洗练的品味。不过,身为女主人的她,此刻却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的表情因内心烦躁而犹疑不定。
"你所谓的意志,是指须村聪子女士在暗中策划了某个计划?"泷子连珠炮似的反问。
"这只是推测,是单凭已知材料的推测..."
"你这个推测的材料未免太单薄了吧。"泷子当下顶了回去,"一般人,通常我只要看看那个人就能作出一定的判断了。自从我涉入这起案子以来,看了大量的调查报告,还以特别辩护人的身份和须村聪子女士见过好几次面。
"记录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你所怀疑的那种问题。此外,见到聪子以后,她那充满知性的气质深深打动了我,那清澈的眼眸更是纯真的化身。
"一想到这种人凭什么要遭受丈夫的粗暴虐待,我便再次对她丈夫感到愤怒。如此可敬、有教养的女性,可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关于聪子的教养,我也和您有同感。"冈岛蠕动着厚唇说,"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聪子的?"泷子质问。
"刚才我说过了,我是须村聪子女士的客户。忘了告诉您,我在东北深山某水坝建设工地工作,是某组的技工。"
冈岛久男第一次表明身份。
"我们在深山里的生活,除了工作以外就没别的了,相当枯燥乏味。"他继续往下说,"工地在深山,我们要搭大卡车晃上一个半钟头,才能抵达有火车经过的小镇。每天收工以后就没事做,晚上也没有任何消遣,生活就只剩吃饭和睡觉了。
"当然,一开始也有人用功念书,但还是渐渐被周遭无聊的氛围影响。后来晚上开始流行赌将棋或麻将。碰上每个月两次的休假,也顶多只能到一里以外的山麓小镇晃晃,或到临时搭建的声色场所发泄一下。在那里,有时候一个人一次就能挥霍一两万圆。
"然后我们再回到山上。没有人感到满足。毕业以后,我们自愿加入这一行,但在山里待久了,终究还是会想念都市。光看着雄伟的山岳过日子,毕竟还是不够。"
不知不觉中,冈岛的语气变得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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