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在外面听到老总惬意地哼着家乡小调,便也来了精神,抽动起双脚,扭起腰身,一拉起肩头,直把那绿呢大轿抬得上下悠悠颤动,节奏怡然。沈鸿英在轿中微闭双目,神思飘飘若仙……
“你们看,我像个督军的样子吗?”
沈鸿英在广州北面粤汉铁路上的新街车站他的行辕中,穿上佩着陆军上将衔的大礼服,手扶镶金的长柄指挥刀,端端正正地坐在虎皮交椅上,接受部下营长以上军官前来祝贺他就任广东督军的新职。他的就职仪式既简单又特别。大厅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把虎皮交椅,虎皮椅背后的墙壁上,用大红纸裁成一个大棱形,中间书着一个大大的“义”字。“义”字前边,摆着一张长条细腿的黑香案,案上置一只古铜香炉,香炉中插着三大炷用红纸圈扎着的香。在袅袅的香烟中,沈鸿英背靠虎皮椅,正襟危坐,接受部下官佐的参拜祝贺。礼毕,军官们在虎皮椅两侧排列,听候这位广东督军的训示。沈鸿英并没有发表例行的就职演说,而是整整衣冠,颇为志得意满地对部下说了前边那句话。
“哈,父亲就像原先的莫督军样!”
沈鸿英的儿子、师长沈荣光忙称赞起来。因为原先桂系的广东督军莫荣新,和沈鸿英是儿女亲家,沈荣光之妹嫁与莫荣新之子莫正聪为妻,沈荣光觉得把父亲与莫督军相比,甚为合适。
“哼,莫荣新那个卵样子,虾弓背,衰佬!”没想到沈鸿英早已不把现时正在上海过着寓公生活的那位前督军、亲家莫荣新放在眼里。
“总司令这气派和大元帅孙中山差不多!”军长李易标见沈鸿英不齿于和莫荣新相提并论,便把孙中山搬了出来。
“嗯,和孙中山相比,我就差点卵主义罢了。”沈鸿英虽不推崇孙中山,却倒也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再骂“卵样子”和“衰佬”了,而且还公开承认“主义”不及孙中山。
“可总司令比孙中山有实力啊!”李易标见沈鸿英高兴,忙又加了一句。
“嗯!”沈鸿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鸿英自从撤出广州进驻新街之后,一面派人到赣南和北洋军方本仁、邓如琢等联络,请求他们帮助反攻广州,方、邓两旅长早已奉有吴佩孚之令,自然一口应允。沈鸿英又命人到广州探听消息,闻知孙中山对沈军撤出广州表示满意。据说孙中山正在实施“裁粤兵之半”的计划,拟将国防军编为六个师,由大元帅直辖,省防军编为一百营定名为“保卫军”,由省长直辖。孙中山还准备执行之前所决定的滇军回滇,桂军回桂,湘军回湘的计划。广州防务松懈,滇军只是开烟聚赌,日夜享乐,桂军刘震寰部则屯兵石龙,以防东江陈炯明旧部。沈鸿英探听到这些情况后,便和参谋长邓瑞征密谋策划,决定在新街就任广东督军之职,出兵突袭广州,一举歼灭滇军,推翻孙中山的大元帅府,夺取广东军政大权。
“督军,敦促孙文下野离粤的通电已经拟就。”参谋长邓瑞征拿着电稿来向沈鸿英说道。
对邓瑞征称他为“督军”,沈鸿英心中像喝了口蜜糖一般,心里甜丝丝的,忙道:
“念来听听吧!”
“此前本督军曾欢迎中山回粤主政,乃中山回粤后,开府称尊,抗拒中央,准备北伐,无一不与沪上宣言相反。为中山计,宜即撤销帅府,回沪筹备工兵政策。盼各团体及友军欢送中山行旌……”
“好!”沈鸿英在虎皮交椅上狠狠地擂了一拳,部下知道这是他已下定决心的表示,忙立正听候命令。
“李军长易标率所部于明日拂晓前进攻越秀山及农林试验场滇军总部;沈师长荣光率所部由韶关南下进攻英德、四会,清除后患之敌。本督军亲率总部于石井圩设立指挥所督战,各部均于今夜秘密进军,拂晓前发动攻击。你们立即回去布置,明日午后,本督军在广州陈塘南酒家设庆功盛宴款待各位!”
各位将领即辞出,骑马、乘车赶回驻地准备去了。参谋长邓瑞征却站在沈鸿英的虎皮椅旁,轻声说道:
“督军常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古训告诫部下,瑞征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沈鸿英将眼珠转了转,不知这位“智多星”参谋长要说什么,忙道:
“说吧。”
“此仗若胜,督军囊括广东自不待言,倘受挫时,切不可留恋广东之财富和地盘,宜及早脱离战场,保存实力,回师入桂,图桂后再期图粤。”
“哈哈,参谋长不必多虑,我既就广东督军之职,理所当然应在广东管事,广东到手,广西是不成问题的。”沈鸿英觉得邓瑞征畏首畏尾,便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邓瑞征听沈鸿英如此说,心中顿觉有股寒意,他微微皱着眉头,手拈胡须,徐徐说道:
“滇军强悍,督军切不可轻敌。广东军事谋划已定,我想即日返回梧州,为督军经营好后方。”
沈鸿英一向是“狡兔三窟”,这也许是在绿林时他感受到的经验,由于在流窜湘赣时吃尽了苦头,对于后方基地他是十分重视的,现在见邓瑞征要求回去经营后方,也就答应了。邓瑞征略加准备,便带上一营兵力保卫,由粤北出鹰扬关,经贺县、怀集走往梧州去了。
这夜,孙中山睡得很晚,他和参谋总长李烈钧、广东省长胡汉民和帅府秘书长古应芬等人在帅府开了一个晚上的会,研讨裁军问题。除决定滇军回滇、桂军回桂、湘军回湘的计划外,还决定将李烈钧旧部滇军朱培德、赣军赖世璜两部交李烈钧统率,进攻江西。命姚雨平前往东江收编陈炯明旧部,命许崇智率军尽快回广州。开罢会,孙中山就寝,已是四月十六日凌晨了。他委实感到有些疲乏,不久便酣然睡去。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被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从梦中惊醒,他忙披衣起床,推窗看时,见四野仍被暗夜笼罩,但东方已经泛白,他看腕上的表时,正是早晨五点。他听出枪炮声是在河北那边响着,那一带是滇军的防区,便知情有变,急忙摇电话到滇军总部找杨希闵讲话。不一会儿,话筒中便传来滇军总司令杨希闵沙哑的声音:
“报告大元帅,我的总部遭受不明番号部队的猛烈攻击,形势非常紧张。”
孙中山心中一愣,马上想到是否滇军内讧,有人要夺取杨希闵的军权,当即命令道:
“坚守总部,迅速查明敌军番号,随时向我报告!”
“是!”
不久,杨希闵打来电话,报告道:“现已查明,进攻我部的是沈军第一军李易标所部。”
“啊!”孙中山顿时怒愤起来,命令杨希闵道,“沈军此来必为夺取广州,杨总司令,你即指挥滇军反击,我马上到越秀山督战,以防敌军窜入市区!”
此时,天已亮了,孙中山即命侍卫副官马湘、黄惠龙,集合帅府卫队,渡过珠江,一同乘车往越秀山督战。
却说越秀山、小北门一带,本是滇军第二军范石生部防守。那范石生“白马会盟”东下讨陈时,原为滇军一旅长,进入广州后,已擢升为军长了。他有个嗜好,便是清晨一起来,就要先过一阵烟瘾。在他吸早烟的时候,照例是百事不问,部下当然知道他的脾气,因此虽听到滇军总部驻地枪声激烈地响着,也不敢贸然进来报告。范石生的司令部,就设在五层楼内。司令部里,仅有一张办公用的旧桌子,壁上挂着一把长柄指挥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特制的烟榻,那烟榻与众不同的是两头用两根茶杯粗细的大竹竿穿过,像四川人常用的那种滑竿一样。范石生正舒适地躺在那特制的烟榻上,由两名勤务兵轮流为他装烟烧斗。范石生在那高级云土的刺激下,其乐陶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耳畔响起如雷霆般的怒喝:
滇军将领范石生
“范军长!我命你警戒这一带地区,现在敌人已迫近了,你部全无戒备,并且毫不察觉,欲置军法于何地?”
范石生是滇军的高级将领,自从军以来还没遭上司如此呵斥责骂过,他平日又一向骄傲狂妄,自尊自大,连唐继尧和杨希闵都全不放在眼里。他一听有人竟敢在他吸早烟的时候闯进吆喝,顿时怒发冲冠,也不看来的是何人,仍躺在烟榻上,骂道:
“给我滚出去!”
“左右,给我将范石生拿下!”
范石生抬头看时,这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元帅孙中山。孙大元帅胸前挂着一架望远镜,右手提着一根黑漆发亮的手杖,满脸怒容,那一双火灼灼的眼睛,正向躺在烟榻上的范石生喷射着逼人的怒火。范石生见了,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扔下烟枪,从烟榻上爬将起来,“咔嚓”一声双脚一并,用他从云南讲武堂学到的标准军礼,给孙中山鞠了一躬,然后后退一步,笔挺地站着,那两条腿却不住地在颤抖着。孙中山也不看范石生,即命侍卫副官马湘:
“马湘,你立即率领各卫士拿这里的机关枪去布置阵地,听我指挥!”
马副官随即高呼:“奉大元帅令取机关枪杀敌!”
孙中山的卫士们当即取了范军轻机关枪三挺,石瓦兹重机枪两挺,在马副官的率领下,跑步到五层楼西边至大北门一带城墙上,选择地形和射界,放列轻重机关枪,占领阵地,听候孙大元帅指挥。孙中山提着手杖,在侍卫副官黄惠龙和几名手持手提机关枪的精悍卫士的护卫下,步出五层楼。范石生一下慌了神,一边命令参谋到各团去传令备战,一边戴上军帽,紧跟孙大元帅之后走出司令部。
五层楼外的范军官兵见大元帅前来督战,自是不敢怠慢,立即佩好武装,进入临时工事掩体,听候命令。孙中山进入阵地后,举起望远镜,只见大队沈军,如急风骤雨般冲来。沈鸿英平日训练部队,与别人不同,他特别重视部队爬山和跑步,因此沈军的行军和冲锋速度比一般部队快速。沈军前锋五百余人,转眼间便冲到离大北门七八百米处,便骤然停下,作跪姿射击,向五层楼下的滇军阵地放了一轮排枪。孙中山见敌军蹲下,也忙在阵地前卧倒,范石生卧在孙中山右侧,扭头命令道:
“开枪!”
“不,敌军尚未进入有效射程,放近再打!”孙中山卧在地上,仍用望远镜观察敌情。范石生虽有作战经验,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孙中山亲临火线指挥,他见孙中山临危不惧,镇静异常,果断沉着,心里也不得不暗自敬佩。此时,沈军密集的弹火,从头上啾啾而过,直击得树叶乱飞,屋瓦作响,帅府卫队和范军官兵都趴在阵地上,监视沈军的动静。沈军蹲下放了一轮猛烈的排枪后,又纷纷起立,向大北门急进,距离滇军阵地只有四五百米了,范石生扭头看看孙中山,只见孙中山仍在不动声色地用望远镜观察着,他用左手举着望远镜,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这使范石生想起在欢迎孙中山回粤的大会上,听他发表演说时的那种神态:孙中山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站在讲台上,慢慢地抬起右手,听众立时肃然,会场上寂静下来,孙中山将抬起的右手往下一挥,开头那几句话,说得像一挺畅快扫射的机枪。
“快放!”
范石生见孙中山突然站起来,一声令下,阵地上的轻重机关枪和步枪,顿时喷出一片密集的火网,正在冲击前进的大队沈军,一下子便被扫倒一大片。在猛烈的火力突然打击之下,沈军死伤过半,纷纷后退。孙中山这才对范石生命令道:
“范军长,敌人前锋已溃败,后续部队不久必到,我命你立即率部追击,不许敌人有喘息机会,务求将其全部消灭!”
范石生见孙大元帅指挥有方,顿时来了精神,双腿一并立正答道:
“是!我即率队追击,不敢再负委任!”
范石生手提指挥刀,一声令下:“追击前进!”滇军官兵即从临时工事中跃出,跑步出击。范石生则躺到那张特制的烟榻上,两名卫弁一前一后抬起奔跑,两名勤务兵即为范石生装烟烧斗,一路青烟缭绕,香飘阵阵。孙中山在阵地上用望远镜看着,气得愤愤地责骂了一声:
“成何体统!”
却说沈鸿英在石井圩闻得偷袭滇军总部的李易标部被杨希闵击败,进攻大北门的部队也溃败下来,气得大骂一声:“晦气!”便率部乘坐早已备好的火车匆匆往韶关退去。到了韶关,沈鸿英屯驻人马,正在寻思到底是依从参谋长邓瑞征的建议撤回广西去还是再作孤注一掷南攻广州。此时吴佩孚那位胖子密使又跑到韶关来为沈鸿英打气,并且吴佩孚那三旅北洋军已从赣南进入粤北,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沈鸿英再下广州。沈鸿英因广东督军的位置还没坐上,心中不甘,又见吴佩孚不惜血本支持他,此时他就像一个刚进入赌场便输了头注的赌徒,无时不想扳回老本,便决定不回广西,他一拳头砸在那虎皮交椅的扶手上,大吼一声:
“妈的,老子这回博底了!”
沈鸿英整顿人马,命人将他控制在广韶铁路上的十四辆火车头略加改装,每辆车头只挂两个车皮,车头上驾着十几挺轻重机关枪,那两个车皮内则满载经过挑选给了重赏的敢死队官兵,命军长李易标亲自率领,开快车直扑广州。沈鸿英本人则带一团精兵,乘坐专车跟在那十四辆火车头之后督战。临行前,沈鸿英命令李易标道:
“李军长,如果这次再进不了广州城,你我就不必再见面了!”
李易标见沈鸿英已下破釜沉舟的决心,又想自己屡次失利,也知这次如再战败,亦无颜面再见沈老总了,便答了声:“是!”接着登上第二辆火车头,正要率队出发,沈鸿英把手一挥,喊了声:“且慢!”李易标知沈鸿英要对敢死队官兵训话,便站到火车头顶上,叫道:
“弟兄们,都站好,老总要训话!”
已登上车的官兵们,一齐站立起来。沈鸿英骑上马,来到每辆火车头前,对那些用重金收买作敢死队的官兵们说道:
“弟兄们,打进广州我放你们三天假,全广州的金银财宝和女人,我都赏给你们了!”
沈军官兵本是亡命之徒,这数千敢死队官兵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听沈老总如此说,便都摩拳擦掌,准备厮杀发财。内中一个连长却高声叫道:
“只怕老总在那金银首饰铺前要重办我们哩!”
“哈哈,娘卖皮的!那不过是老子演的一出‘挥泪斩马谡’,你有本事尽管给老子到广州城里去抢,我到时看你们哪个抢的多,那便是英雄好汉,你抢得多,我便升你为营长、团长、师长!”
沈鸿英训话完毕,那十四辆火车头便“哇——”的一声同时拉响汽笛,数千敢死队官兵也同呼一声“杀——”,人喊笛鸣,顿时地动山摇,令人骇然。那十四辆火车头吼叫着,像一条疯狂的巨龙,直向广州方向扑去。
孙中山大元帅对沈鸿英的猖狂反扑,已早做准备,除命滇军严加戒备外,又增调刘震寰部由石龙回穗,沿广韶铁路推进。同时令粤军第一师进入清远、英德、韶关,以拊沈军侧背。刘震寰率桂军沿广韶铁路两侧推进,不久即遇李易标率领的十四辆火车头凶猛扑来,车上的轻重机枪,直扫得土石横飞,如入无人之境。刘震寰如何抵挡得住,刚一接火,便溃败下来。这时滇军范石生部赶到,刘震寰哭丧着脸对范石生道:
“小泉兄(范石生字小泉),快快快,拉兄弟一把!”
范石生躺在他那特制的烟榻上,喷出一口烟,用烟枪指着刘震寰,傲慢地说道:
“下去吧,刘总司令!”
范石生随即跳下烟榻,拔出指挥刀一挥,大叫一声:
“上,将铁轨统统给我拔掉!”
数千滇军,附蚁而上,嗨嗨吼叫着,撬的撬,拉的拉,死命地拔那铁轨。不多时,沈军的火车头已经冲来,机枪扫,车轮碾,登上路轨的滇军不是被机枪击毙便是被车轮轧死,铁路上,鲜血飞溅,肢体狼藉,惨不忍睹。范石生也是一员悍将,他提着指挥刀,亲率卫队在后督战,死令不准退出铁路。滇军以血肉之躯趴在铁路上并不开枪还击,只是拼命撬着路轨。沈军的火车头像一把锋利的快刀,在剁斩着砧板上的肉一般,一段一段只管剁去。范石生部损失惨重,正在抵挡不住的时候,一根铁轨忽被撬开,沈军的火车头哗啦一声冲出轨外,翻倒在铁路下边。两节车厢里的沈军摔死大半。李易标乘坐的第二辆火车头,刹车不及,也倾倒在地。李易标从车里钻出来,并没受伤,他挥着手提机关枪,大呼一声:
“弟兄们,要发财的跟我来!”
那些没被摔死的沈军,也都纷纷从车皮里爬出来,提刀挥枪,随李易标扑向铁路上的滇军。后边那十二辆火车头上的沈军,见前边车辆受阻,无法前进,也都纷纷跳下车来,冲入敌阵,进行肉搏厮杀。范石生部虽然强悍,但却经不住这数千誓死要到广州去发财的沈军强攻,正在溃败时,滇军总司令杨希闵亲率他的第一军和蒋光亮的第三军及帅府朱培德的拱卫军赶到。刘震寰在孙中山的严令之下,也回军加入战斗,滇桂军两万余人围住李易标的数千敢死队冲杀。沈鸿英在后督战,亦令他率的一团精兵投入战场。铁路两侧,刀飞血溅,状极惨烈。沈鸿英坐在他的专车上,用望远镜观战,见两军胶着混战,正派人去催北洋军邓如琢的第十二混成旅迅速南下增援。不料,忽听来人报告,英德、清远、韶关一带均发现敌军,北洋军一时不能南下增援。沈鸿英听了大吃一惊,生怕后路被断,急令他的专车倒行,向韶关方向退去。正在指挥沈军拼杀的李易标,见沈老总跑了,自己又被数倍敌军围困,知战局断无转机,便率领百十人突出重围,经连平,走龙川,星夜投奔在潮梅一带的陈炯明旧部林虎去了。
却说沈鸿英乘火车逆行退回韶关,当车至黎洞站前一险要地段时,前头车厢“呼隆”一声突然窜出轨外,沈鸿英一头撞在车厢内壁上,他惊叫一声:“不好!”那车厢便倾倒在路旁的岩壁下。他并没被撞昏过去,用手摸着额头上一块青紫的大包,定了定神,便由卫弁扶出车厢之外。只见他的专车脱轨翻倒在右侧,左侧却是悬崖绝壁,底下是奔腾咆哮令人目眩的北江。沈鸿英瞪着大眼,那舌头伸出老长,不断叫着:
“好险!好险!老天保佑,还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