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英心神不定地坐在虎皮交椅上,这柔软的虎皮椅已失去往日的舒适感,那张灿黄间着一条条黑色斑纹铺展平整的虎皮,上边的茸茸虎毛,仿佛变成了无数的钢针铁刺,直戳得沈鸿英的屁股和腰背疼痛难耐。他一忽儿跳将起来,在室内乱转,一忽儿又坐到那虎皮椅上,闭目沉思,但坐不了一袋烟的工夫,又跳起来绕室而走。他像一只已经窜入围场的老虎,正被两个猎人紧紧地追逐着,他时而落荒而逃,时而进洞而藏,时而龇牙咧嘴发出几声惊恐的嘶叫,时而又夹起尾巴警觉地嗅一嗅周围的气氛……
沈鸿英自导演那出砸锅的“鸿门宴”之后,不但粤军和广东人恨他,而且桂军刘震寰部也恨他。滇军总司令杨希闵比沈鸿英棋高一着,捆走魏邦平之后,即迫魏下令粤军第三师向滇军缴械,杨希闵吞掉了粤军第三师,实力和地盘都大大扩张。沈鸿英不但白白损失了两个军长,而且还被各方咒骂,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久,孙中山由沪抵粤,在广州组织大元帅府,就任大元帅职,即令沈鸿英率部退出广州,移防西江和北江,今后非有大元帅之命令,不得擅自移动。沈鸿英接到命令,气得大骂起来:
“孙中山把我们当成接养崽看待,全不念东下讨陈之功,现在他的亲生崽许崇智快回来了,就要撵走我们,真是忘恩负义!”
沈鸿英赖在广州,迟迟不走,每日只是坐在虎皮椅上,大骂孙中山。过了几天,忽报吴佩孚的密使来见。沈鸿英眉头一跳,忙到客厅会客。
“沈总司令,别来无恙!”
吴佩孚的密使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见沈鸿英来到客厅,忙取下礼帽,鞠躬敬礼。他和沈鸿英早已相识,沈鸿英流窜湘赣,走投无路时,就是这位胖子衔吴佩孚之命把“胁威将军”印和陆军第十七师师长委任状亲自送到沈鸿英手里的。
“玉帅(吴佩孚字子玉,时人称玉帅)好吗?”沈鸿英问那胖子道。
“好。”胖子密使点头道,“玉帅这次派我来,又是给沈总司令道贺来的。”
“啊?”沈鸿英把眼珠转了转,一时不明白胖子的来意,“上次玉帅对我雪中送炭之恩,还没报哩!”
“这次沈总司令可是锦上添花啰!”胖子颇得意地笑道。接着随手打开带来的一只黑色皮箱,取出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委任状,递与沈鸿英道:“这是玉帅保举沈总司令为广东督军的委任状!”
沈鸿英接过那纸委任状,心头又惊又喜,当广东督军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早在桂系统治广东的时候,广东督军莫荣新因年已七十,年老体衰,陆荣廷要莫荣新推荐继承人,莫与沈鸿英本是儿女亲家,便向陆荣廷推荐了沈。但陆却意属自己的养子马济。沈鸿英知道后愤恨不平,粤军由福建回师广东讨伐桂系时,沈鸿英正在东江前线指挥作战,忽接电文末署名“督军马”发来的电报,沈鸿英不知此电乃是督军莫荣新发来的,“马”原是“二十一日”的日脚代字。他误以为马济已继莫荣新当了广东督军,气得将那电报往地下一摔,破口大骂道:“还打我个卵,帮人家打天下,撤!”沈鸿英时任中路军指挥官,他这一撤不打紧,立时牵动左、右两翼的桂军,东江战局遂成急转直下之势,益发不可收拾。粤军长驱直入,陆荣廷经营了五年的广东地盘,便这样给断送了。沈鸿英当广东督军的梦想,当然也就成了泡影。
“白马会盟”东下讨陈,沈鸿英自然是为了重温当广东督军的旧梦而来的。孙中山没让他当广东督军,想不到远在洛阳的直系首领吴佩孚却通过北洋政府给他送来了“广东督军”的桂冠,这怎能不使他大喜过望呢?然而,沈鸿英明白,孙中山绝不会让他当北洋政府的广东督军,粤军和广东人也不会同意他当,滇军杨希闵和桂军刘震寰也不会让他登上广东督军的宝座。论实力和人望,沈鸿英也知道此时难以如愿,特别是那出“鸿门宴”后他损兵折将又遭各方谴责,这时如公开接受吴佩孚的保举,就任北洋政府的广东督军,不啻把自己摆到各方军事和舆论的大力围攻之下,那样别说广东督军当不成,恐怕连在广东立足也不可能了。这便是沈鸿英接到那纸委任状又喜又惊的全部心情。他手捧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委任状,觉得他捧着的是广东的全部疆土和财富,他感到踌躇满志;又觉得捧着的是一颗随时便要爆炸的定时炸弹,要把他炸个粉身碎骨!他感到不寒而栗。那善于察言观色的胖子使者,早已窥透沈鸿英此时的心情,他深知吴佩孚起用沈鸿英的目的,更知自己来粤的使命,他见沈鸿英手捧委任状发愣,便笑道:
“沈总司令不必多虑,孙文甫抵广州,立足未稳,只要你采取坚决之行动,玉帅便会全力支持你的,目下玉帅已调方本仁、邓如琢、樊钟秀等三个旅驻屯赣南,一旦沈总司令举事,这三旅精兵便立即进入粤北,做你后盾。”
沈鸿英一听,这才转忧为喜,忙说道:“难得玉帅想得周到。不过,到底何时动手,我还要跟部下好好商量。”
那胖子使者又给沈鸿英打了一番气,这才告辞出来,沈鸿英送他到门口,嘱咐他保守秘密。那胖子点了点头便去了。
谁知第二天,广州各报便纷纷报道沈鸿英暗中接受北洋军阀的督粤任命,即将发动武装叛乱的消息。广州市民奔走相告,有的携儿带女逃往乡下,闹得广州城内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一日,沈鸿英正坐在虎皮椅上,谋划着当广东督军的行动,忽然,搁在桌上的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抬了抬头,喊了声:
“副官,给我接电话!”
副官拿起话筒,“喂”了几声,便对沈鸿英道:“总司令,对方一定要你亲自接。”
“妈的,捣乱!”沈鸿英骂着,本想不予理会,但又怕是那胖子有要事相告,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从副官手里抓过话筒,不耐烦地叫道:“你是哪个?”
“你是沈鸿英吗?”
话筒中传来一个非常严厉的声音,这种声音对于一向妄自尊大的沈鸿英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即使是作为顶头上司的陆荣廷,过去也不直呼他的大名,而是呼以“冠南(沈鸿英字冠南)老弟”,既表示一种上下级的关系,又显出一同出自绿林的亲昵。今天此人竟在电话中直呼其名,而且声音又是这等严厉,沈鸿英听了如何不发火。
“他妈的,你是什么人?竟敢叫老子的大名!”沈鸿英紧紧地抓着话筒,仿佛那毫不客气地呼他大名的不是别人,而是手中这只大逆不道的话筒,他要狠狠地把它掐死!
“我是大元帅孙文!”对方说话更为强硬。
沈鸿英一听是孙中山亲自给他打电话,好像顿时被人推入冰水之中似的,不由便打了个寒噤,特别是那被他紧紧抓着的话筒,像是过电了似的电得手掌发麻发酥。这种过电的感觉又从电话筒直传导到他的手掌、手臂,直达心窝,他战栗着,感到莫名的恐惧,本能地要摔掉那电话听筒,手掌却又无法张开。沉默了几秒钟,话筒中又传来孙中山严正的声音:
“我知道你勾结北方军阀,想要造反,因此我有些话要与你面谈,说明你不能造反的道理。果真要造反,亦可由你自便,到那时我不用军队打你,只用广东民团便足够消灭你了!最好你来帅府面谈,保证你安全,如不便来,我只带随从副官一名到你处面谈。请你马上答复!”
沈鸿英这大半辈子闯荡江湖,流寇四省,见的场面不谓不多,历的艰险不可胜数,可是还从没经过像今天这样尴尬和狼狈的处境。孙中山由沪回粤的时候,身为孙中山任命讨贼的将领沈鸿英却拒绝去码头迎接,及待孙中山就任大元帅职,沈鸿英又不去参加就职仪式。因此孙中山虽回到广州一个多月了,但一直没有和沈鸿英见过面。今天孙中山突然打来电话,严正斥责他谋反的行为,和要讨伐他的决心,并且劝告他要悬崖勒马,为了最后争取他,孙中山仍表现得宽宏大度,约他到帅府面谈。沈鸿英抓着电话筒,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拒绝前往帅府去见孙中山,便是公开抗命,于情理不容,且眼下他的布置尚未就绪,还得敷衍孙中山一段时间;去帅府与孙中山周旋,他又怕孙中山万一拿他问罪,岂不是自投罗网?让孙中山亲自到他的司令部来会谈吧,孙中山是屈驾来访,此时他不但还不敢加害孙中山,而且还得对孙的训示表示洗耳恭听,最令他生畏的还是如何回答孙中山当面的责问。
孙中山大元帅
“沈总司令,你不愿回答我的问题吗?”孙中山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
“啊,不不不,孙大元帅,我是想,我是想……”沈鸿英头上冒出了汗水,这才想出一条缓兵之计来,“我明天亲到帅府拜谒孙大元帅,恭听训示。”
“好的,我明天就在帅府里等着你!”孙中山放下了话筒。
“他妈的,真像过了趟火焰山!”沈鸿英撂下电话筒,头上的汗水已经往下滴了。
明天去帅府,这不过是沈鸿英敷衍孙中山的手法,仅接一次孙中山的电话他已经大汗淋漓,宛如过火焰山一般难受了,要是到了帅府孙中山当面质问他如何与北洋军阀勾结图谋造反,那岂不是等于将他放到鼎沸的油锅中去吗!帅府是断断去不得的,可是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今天一天了,明天要是孙中山见他不去,自己跑到他的司令部来,那不是更不好办吗?想着想着,沈鸿英又痛骂起那胖子使者来,为何将秘密泄露出去,害得他如今心神恍惚,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沈鸿英愣了半天神,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命副官去将参谋长邓瑞征请来问计。
那邓瑞征果是“智多星”,刚一进门便对沈鸿英道:
“事已至此,倒似那晁盖、吴用等人劫了生辰纲一般,看来是要反上梁山去了。总司令对此不必介意,只需略施小计,便可稳坐广东督军的位置。”
沈鸿英听了立刻转忧为喜,忙问道:“参谋长有何妙计?”
邓瑞征拈须徐徐答道:“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沈鸿英虽是绿林出身,但气量却并不狭窄,上次的“鸿门宴”吃了亏,他既不怨李易标,更不怪邓瑞征,反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老话来宽慰李易标和邓瑞征,使李、邓两人十分感动,更加忠心为他效命。那邓瑞征眼见沈鸿英在广州的处境难堪,孙中山又下令要移防西、北江,便为沈鸿英谋划了这条计划。
“总司令今日便对广州各报发表声明,拒受北洋政府所委之职,忠心拥戴孙中山大元帅,严遵帅令行事,明日即率部全部退出广州,到新街设立行营,以正视听,以安人心。”
“好!”沈鸿英一拳头砸在虎皮椅的扶手上,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因为这样他不但可以不必去帅府受孙中山的训斥,孙中山也没有理由和办法再到他的司令部来了。更重要的是他一撤出广州,同时又向报界发表声明,表明心迹,则孙中山和滇军必不再疑他有异动,他便可以做好充分准备,突袭广州,将孙中山和滇军打个措手不及,取得广东地盘,当上广东督军。
“参谋长,你就以我的名义给报界发表声明,孙中山和广东人喜欢听什么,你就讲什么好了,我这就去通知各位军长,令他们做好准备,明日便率队撤离广州。”
邓瑞征见沈鸿英采纳了他的计划,便笑道:“总司令务必严饬部佐,要他们撤离广州时做到秋毫无犯,否则,弄得鸡飞狗走,怨声载道,孙中山反疑我们图谋不轨了。”
沈鸿英点头道:“我令卫队到各处督察,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第二日,果然广州各报均在显要位置刊载了沈鸿英拒受北洋政府所委军职,拥戴孙中山大元帅,严遵帅令移防西、北江的声明。当日下午,沈鸿英便乘坐绿呢大轿,亲率驻穗各部沈军,撤出广州。因沈鸿英严令部属不准抢劫、扰乱市区秩序,又派出了卫队到各处督察,这一向以掳掠闻名的沈军,一时军纪肃然,秋毫无犯,如果不看那军中的姓字旗,谁能相信这会是沈鸿英的军队呢?但是,毕竟沈军秉性难改,经过
闹市区时,一名连长带着十几名士兵趁机闯进了一间金银首饰店铺里,抢走了一批金银首饰,店铺主人和几名伙计见损失奇重,便不顾性命危险,从店里跑出来,与那位连长纠缠论理,要求发还金银首饰。那位连长本是沈鸿英的远房亲戚,在军中一向目无法纪,便是营长、团长也怕他三分,他见店铺老板竟敢来找麻烦,便把两眼一瞪喝道:
“你想找死尽管拿绳子去吊颈,免得身上多几个洞眼!”
那店主大概也是豁出去了,一边哭着一边揪住那连长诉道:
“老总呀,这店里的首饰,都是客户特地订制的啊,你拿走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呀,你……你……不如杀了我吧!”
那店主这一哭一闹,立刻引得许多市民前来围观,那些市民虽不敢上前规劝,但眼中无不对沈军的暴行射着怒火和对那遭灾的店主怀以深切的同情。
“妈的,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那连长说着便张开五指,左右开弓,朝那缠着他不放的店主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那店主被打得口中流血,趔趄倒地,待他爬起来时,那连长已带人扬长而去。他正要前去追赶,忽见一乘绿呢大轿威风凛凛地抬了过来,知是沈军的一个大官来了,便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拦轿下跪,哭诉道:
“大人呀,你的部属抢劫了我的店铺啊,抢走了全部金银首饰,求大人明鉴为小民做主啊!”
沈鸿英眼珠一转,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对正在行进中的部队猛喝一声:
“停下!”
部下官兵见沈鸿英突然下令,便“刷”的一声停下步伐,长长的行军队列在闹市中停了下来,沈鸿英回头对那嘴角还在流着血的店铺老板和蔼地说道:
“我便是沈鸿英,你说我的部属抢了你店铺中的金银首饰,只要你把他找出来,我一定严办。”
说罢沈鸿英便命身边一名卫弁,跟随那店铺老板到队伍中去找刚才抢劫金银首饰的人前来对证。不一会卫弁果然把那连长给带了来,那连长大大咧咧地来到沈鸿英面前,敬过礼之后,嘻嘻笑道:“老总要我来有什么事?”
“有人指控你抢劫,可是事实?”沈鸿英厉声喝道。
那连长因与沈鸿英沾亲带故,况且平日抢掠百姓财物,已是家常便饭,便是这位沈总司令,不是也常以“发财”和“放假”来激励部下为他打仗卖命么?眼下离开广州,顺手牵羊捞几件金银首饰又算得了什么呢?那连长便坦率地说道:
“我是拿了他几件金银首饰,便算是老总赏的罢!”
说着一双眼睛得意地盯着那店铺老板,意思是:你看老总怎么发落我吧!
“把东西拿出来!”沈鸿英又喝道。
那连长以为沈鸿英想要这几件金银首饰,便从衣服袋里掏了出来。沈鸿英问那店铺老板道:
“这可是你店铺中被抢走的东西?”
“正是小民店铺中被抢的金银首饰。”那店铺老板答道。
“请你把东西拿回去吧!”沈鸿英对那店铺老板道。
“谢沈总司令!”那店铺老板感激地跪下去便给沈鸿英磕起头来。
沈鸿英待那店铺老板取走东西之后,这才沉下脸来,对那连长猛喝道:
“你违犯军纪,抢劫市民财物,我要重办你!”
那连长见沈鸿英今天神态反常,不禁害怕起来,忙说道:
“姑……姑……姑表爹!我……”
“住口!你莫要以为是我的亲戚,便可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左右,给我把这军中败类拉下去,就地正法,以申军纪!”沈鸿英猛地把手一挥,两名卫弁立即便将那连长拉了下去,只听“砰砰”两声枪响,那连长便被击毙在街中,沈军官兵见了,无不骇然。围观的无数市民,则更是刮目相看,甚至有啧啧称赞沈鸿英治军严明的。沈鸿英见了,便令卫弁到那金银首饰铺中,向老板借了一方小桌,随即登桌对围观的市民说道:
“各位父老先生们,我便是你们都知道的沈鸿英。沈鸿英的名字,在广州是不大好听的,有人骂我是土匪、强盗,说我的部队是兵匪不分。其实,我沈鸿英也是粤人,原籍广东恩平府,先世迁居广西雒容县城。只因家道贫寒,早时也做过小本生意。不幸为匪掳去,陷身匪巢。辛亥年响应中山先生号召,率部出来为革命效力,去年又得中山先生委以重任,率部东下讨贼,将陈贼炯明由广州逐去。敝部自进广州以来,时有少数不法官兵,侵扰市民,损我军之声名。为维护我父老同胞利益,为正敝部之声名,今后,凡有违纪之官兵,一经查出,本总司令定将严惩不贷!”
沈鸿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说,顿使那些围观的市民肃然起敬,想不到平日里他们所诅咒的沈鸿英,竟是这样一位痛快的军人,且又与广东同籍,市民中竟有不少人随即鼓起掌来。内中有个绅士打扮的人过来对沈鸿英道:
“沈总司令治军严明,令人敬佩,何不就驻扎广州,卫戍省垣,以为父老撑腰!”
沈鸿英笑着,对那绅士拱手道:“谢谢粤中父老看得起我,鸿英身为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敝部由广州移防西、北江,乃是帅府之命,何敢抗命。鸿英就此与诸父老先生告别,乞望后会有期!”
说罢,向围观的市民们拱手告别,慢慢地登上了那绿呢大轿,冉冉而去。那金银首饰店铺的老板,更是感恩不尽,随即命店铺中的伙计去买来几串长鞭炮,“叭啦啦”地燃放起来。沈鸿英坐在轿子中,耳听着后边不断响着的鞭炮,对他刚才这番即兴表演,甚为得意,既收揽了人心,又可麻痹孙中山和大元帅府的注意力。他把头仰靠在座位上,感到飘然自得,右手指头轻敲着轿壁,又哼唱起他那《王三打鸟》的旧调子来:
“树上的鸟儿喳喳地叫呀,园中的小姐嘻嘻地笑呀,哪嗬嗨咿呀……”
对于那位死得有些冤枉的连长,他的什么姑表远亲,他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抬轿兵在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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