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引着罂向宫门中走去。
棠宫之名并非虚有。
罂才走进宫墙,就看到庭院之中载满了白棠树。如今正值花期,白棠花朵绽遍枝头,开得灿烂。走在庭中的石道上,一路花影纷繁,平添许多意趣。
商王身披裼衣,坐在正殿上看着贞人毂刚刚送来的龟甲。
小臣进来禀报,说册罂到了。
商王把龟甲稍稍放下,一眼就看到了堂前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堂外的花树与天光交错,他忽然忆起,许多年以前,也有一个相似的身影站在那里。
“大王?”小臣见商王不说话,试探地出声。
商王仍注视着那边,片刻,将龟甲放在案上,缓缓开口:“册罂么?上前来。”
罂听到这话,走上殿去。
她没有抬眼,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地面上的铺陈平整的草席。
跃不在这里。
让自己来这里的果然就是商王?
她的心中掠过一层失望。
“拜见大王。”她来到商王前方,向他下拜一礼。
商王看着罂,目光从她头上朴素的发髻落向身上的麻衣,少顷,道“起来吧。”
罂谢过,站立起身。
“册罂,”商王淡笑“今日又见了呢。”
罂作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没有说话。
“伤势恢复如何?”商王问。
“已痊愈。”罂答道“多谢大王关心。”
商王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小臣又走上殿来,向商王禀道:“大王,王子跃正在宫外。”
“嗯?”商王闻言,目中浮起讶色。
听到那个名字,罂的心像被什么碰了一下,突突跳起。
“召他入内。”只听商王对小臣道。
小臣应下,退出殿外。
罂听着那脚步声远去,心跳仍在搏动。
跃来做什么?
听到消息赶来看自己么?
这么想着,心中似乎吹进一股温柔的风,之前的不安通通消弭不见。不经意间,她微微抬起眼,却与商王目光相对。
商王瞥着她,似意味深长。
刚落下的心忽而又被吊起,罂忙移开目光。
没多久,庭院里传来脚步声,小臣领着一人上殿,那身形英挺,正是跃。
他进来的那刻,就看到了立在殿上的罂。
四目相对,跃的心松了一下。
他看向商王,行礼道:“父亲。”
“孺子。”商王看着跃,缓缓道“何事来见?”
“为工方之事。”跃答道。
“工方?”商王眉头微动。
跃颔首,向商王细细禀报。
罂在一旁听着,那些国家大事她不感兴趣,跃的声音却让她觉得动听极了。
她忽然发现跃有一把好嗓子,很厚实,却不像商王那样低沉得让人感到压力重重。她觉得跃的声音很有磁性,笑起来的时候开朗而不夸张,连一本正经说事的时候也能让人不自觉地认真听。
罂偷眼朝跃瞥去,只见他目不斜视,那侧脸与昨晚相比多了几分严肃地棱角,却一点也不让她感到陌生。
简直尽是好处呢。
罂的耳根又热起来,心里嘀咕,现在可不是乱想的时候
“工方。”商王凝神静思,片刻,道“工方与薄姑相近,如今新败,薄姑乘虚来图亦不意外。”说罢,他看看跃“孺子有何见解?”
跃道:“我以为,薄姑虽有所图,却忌惮大邑商。工方有沃野,而民人稼穑之事未通,可令周边方国多子族入工方耕种,一来可增收获,二来可警示薄姑。”
商王听罢,微微颔首。
“此事还须商议,午后令师说、雀过来共议。”他说。
跃领命。
“去吧。”商王道。
跃再礼。
他转身时,目光与罂再度相触,眼神似询问又似安抚。
罂的唇角微微翘起。
跃的视线停住片刻,即转开去,随着他的步伐走向殿外。
那脚步声渐渐消失,罂又重新独自面对商王。
她看看上首,心里还念着方才跃的目光,面上努力作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商王倒是一贯的和色。
他拿起水盏,饮一口水:“方才说到何处?哦,贞人送来新贞的龟甲,我要写卜辞,你来正好。”
说罢,他让小臣把龟甲拿给罂,又取来书写用物。
罂的答应着,敛起心思。
她将胶墨调好,又把龟甲摆正,只见上面已经写了一半卜辞,大意是是否要在癸丑日杀五百人祭祀,到第十日再用一百人。
这卜辞还未落占辞,看着那些数字却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王占曰,其用。”商王道。
罂停顿片刻,将商王的话写在卜骨上,再用刻刀慢慢刻好。
殿上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商王看着罂写刻完毕,让小臣拿过来。他看着上面的笔迹,片刻,笑了笑,吩咐小臣交回庙宫。
“你这笔迹,我当初看到睢国送来的文牍便觉得有趣,不知何人教授?”商王问道。
罂在座上回答:“是我在莘国时,庙宫长者教授。”
“哦?”商王看着她:“我听闻你在莘国时便已是作册?”
“正是。”
“为何?”
罂答道:“是我爱好此业。”
“爱好?”商王似觉玩味,笑笑“为了每日写刻,连王子妇也不屑么?”
罂一愣。
商王双目注视着她,话语悠然:“若昨日说的是跃,你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