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晶莹的星光,与弯弯的钩月,在墨绿色的夜空中,闪烁着迷人的色彩,使广袤无际的天宇愈发神秘莫测。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中,也在演绎着千千万万的故事。或缠绵,或热烈,或悲戚,或辛酸……人间万物从来都是在悲欢离合的五色液中,从天子到黎民概莫能外。
长公主刘嫖的府邸灯火辉煌,只有西南角花园一带清静雅寂。葡萄架下的斑驳暗影里,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小厮惶惶而立。从他那不时移动的脚步中,可见他内心的惴惴不安。
一盏朱红纱灯引路,一阵异香袭来,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来到小厮面前,并且一改往日那盛气凌人的口吻,代以和蔼可亲的口气:“你一定要面见本宫,想必是有要事。”
“是的,若非事关重大,怎敢惊动公主大驾。”
“本宫这不是来了吗?”刘嫖言语愈发轻柔,“有什么话慢慢说,本宫是会论功行赏的。”
这小厮本是太子刘荣身边近侍,被刘荣视为亲信,故而凡事俱不避他。昨日同栗姬的对话,被这小厮从头到尾听了个真真。刘荣怎知长公主的心计,为了掌握太子府的动态,这小厮便是她派入太子府中的。想不到如今真的就收到了成效,听小厮将太子之言学说一遍,刘嫖心中窃喜,但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啊,这事算不得什么,也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回去后还要时刻留心太子的一切行动,如有异常,速来报知,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长公主赏了小厮一锭十两白银,小厮千恩万谢辞别而去。
长公主此刻心潮翻卷,这消息堪称是求之不得,她似乎看到了太子被废的曙光,更加坚定了向这一目标挺进的决心。
几乎与此同时,刑部大牢门外,一乘四抬官轿在大门外落下,栗姬轻车简从来到牢门。
亲信太监上前叫门:“门上哪个在?”
“这是刑部大牢,何人大胆在此大呼小叫?”
“叫你们狱吏速来回话。”
“你好大的口气,有事明日天明再办。”
“你知道什么人前来探监?倘有迟慢,小心你的脑袋。”
“你不用吓唬人,还会是皇帝天子不成?”
“都说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想不到果真如此。”太监亮出招牌,“虽说不是万岁到此,也是栗姬娘娘前来。”
守门的狱卒一听未免惊慌:“此话当真?”
“谁和你玩笑,快叫狱吏迎接凤驾。”
很快,狱吏将门打开,把栗姬迎入院中。恭恭敬敬一揖:“娘娘千岁乘夜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哀家要与栗卿大人见上一面。”
“这……”
“怎么,为难不成?”
“娘娘千岁,栗大人乃是钦犯,刑部早有明律,未判之钦犯是严禁家属探视的。”
“别人不成,难道哀家不能例外吗?”
“这,只恐万岁怪罪下来,小吏担待不起。”
“难道你就不怕我这娘娘怪罪吗?”
“这,”狱吏犹豫一下,“娘娘,小吏拼着天大干系,私放千岁与令兄相见,万望有话快说,以免夜长梦多走漏风声。”
“那就多谢你了。”
狱吏将栗姬引至栗卿的牢房,叮嘱几句即抽身离开。栗姬吩咐太监在门外守护:“别叫任何人靠近,要寸步不离。”
栗卿见到妹妹,真是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莫非是请了圣旨,万岁恩准了不成?”
“哪里,我是自做主张闯来的。”
“这若叫万岁知晓,又是欺君之罪。”
“反正已同万岁闹僵,还顾得那么许多。”
“也好,为兄正有些肺腑之言要告知。”栗卿不放心地又问,“你我的交谈,不会被人听去吧?”
“门外有我的人守护,万无一失。”
“妹妹,看起来为兄是被长公主刘嫖那个biao子捉弄了。”
“此话怎讲?”
“是她三番两次鼓动我上本,说什么万岁做做拒绝的样子,就会准下本章,看来我们全都上当了。”
“刘嫖本不是块好饼,我曾当面羞辱于她,自视高贵的长公主,她能不蓄意报复吗?”
“有刘嫖居中挑拨,看来我命休矣。”
“兄长,妹妹便拼着一死,也要救兄长出狱。”
“傻话,皇上要杀能由得你吗?”栗卿深知自身的处境,“况且你在万岁心中业已失宠。”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而今能在万岁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太子了。”
“可是太子他……”
“妹妹,这事无论如何不能把太子牵扯进来。”栗卿急切地叮咛。
“这却为何?”
“我们必须保住太子,将来方有出头之日。”
栗姬正愁难以将太子不为舅父求情之事告知,听此言赶紧接话:“太子之意也是如此,他说为了长久打算,舅父只能做出牺牲了。”
“太子所说有理,眼下必须忍辱负重。”
“那就眼睁睁看着兄长你,你……”栗姬悲痛哽咽,说不下去了。
“妹妹不要伤感,只要将来太子即位,我便碎尸万段也值得。”
“有刘嫖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倘若兄长不在,她会坐等刘荣儿即位吗?定会不遗余力地谋算太子,只怕太子之位也不长久啊!”
栗卿不觉半晌无言,他觉得妹妹所言极是,刘嫖为她自己安危着想,也会设法算计太子。
栗姬感到自己的话说中要害,更为急切地问道:“兄长,这便如何是好?”
栗卿已是苦思片时,他将牙齿一咬,目露凶光地说:“有道是‘无毒不丈夫’,看来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栗姬未能领会:“却是对谁下手?”
栗卿反问:“太子何时方可即位?”
“自然要在万岁百年之后。”
“假如当今皇上今夜暴病身亡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太子明日就当即位。”栗姬苦笑一下,“万岁他身体好着呢,怎会突然辞世?”
“何不设法让他早赴黄泉呢?”
“这!”栗姬大吃一惊,旋即摇摇头,“要我投毒怕是难以奏效,万岁他近日根本不进我的云阳宫。”
“不是用你,”栗卿压低声音,“我要派人行刺!”
“啊!”栗姬怔了片刻,“这可是比登天还难,皇宫内院重重卫兵,怎能近身入内呀?”
“有武艺还愁进不了皇宫?”栗卿将他的想法道明,“这难道不是个绝妙的主意吗?”
“依兄长之言进宫却也不难,但是何人有此胆量,有此高超的武艺呢?”栗姬言道,“这不是一般武士能办得到的。”
“我府中的长随叶影,便有惊人武功在身,已跟我多年,对我绝无二心,派他行刺万无一失。”
“那,你又如何布置他去行事?”
“这些都要有劳妹妹你了。”
“怕他是不相信我的话呀!”
栗卿摘下身带的玉佩:“有此为证,叶影定然深信不疑。”
栗姬接过玉佩,不觉有几分悲壮:“这要是失手,你我二人,还有栗家九族的性命都要不保。”
栗卿劝慰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非败即胜,何况此举经过精心谋划,至少有九成胜算,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吧。”
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喷嚏,很近也很清晰,似乎就在门外。栗卿一惊:“何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栗姬推开屋门张望,只有他的亲信太监在相距一丈远处放哨。回头对栗卿说:“没有外人,也许是我的太监。”
“这事好不奇怪。”
“这太监绝对可靠,漫说是我们在室内的谈话他不会听到,即使是听到了,也不会坏事的。”
栗卿虽说还有疑心,但事已至此,又无其他可疑之处,就叮嘱栗姬:“回去抓紧实施,明晚就要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好吧,兄长静候佳音。”栗姬攥着玉走了,她感到掌心的玉有千斤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大门前,狱吏笑嘻嘻在门前迎候:“娘娘千岁,体己话说透了,这时间可是够长了。”
“啊,不过是安慰一番。”栗姬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忍不住问,“怎么,还有怀疑不成?”
“哪里,小人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对娘娘千岁生疑。”狱吏恭恭敬敬将栗姬送走。
繁华喧嚣的都城,又迎来新的一天。皇宫与街市一样,看似与往常并无二致,但每日都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
刘嫖端坐在景帝的对面,景帝对她频繁地进宫似乎有几分厌烦:“皇妹又早早进宫,该不是又有大事吧?”
“皇兄错矣,莫以为妹妹无事自扰,今日入宫,是关系到圣上的性命。”
“有这么严重?”景帝的口吻显然是漫不经心。
“皇兄,太子已生谋逆之意。”刘嫖为引起景帝重视,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抛出主题。
景帝一惊,继而镇定下来:“皇妹,你该不是有意耸人听闻吧?”
“这等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岂敢戏言。”
“但不知有何为证?”
“俗话说,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万岁要斩栗卿,栗姬搬太子向万岁求情,而太子见了万岁之面,未敢明言,兄皇可知其中奥妙?”
“太子言道,不敢干预朝政,当面所言,甚是明理啊!”
“兄皇差矣,他在东宫对栗姬言道,且让栗卿做出牺牲,保住他太子之位,一旦继位,一切还不是新皇为所欲为。”
“有这等事?”景帝欲信又疑,“太子背后之言,皇妹如何知晓。”
“实不相瞒,太子的贴身小厮,早已为我收买,是我安在他身边的耳目,太子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景帝不禁睁大了吃惊的眼睛:“想不到你也有这一手。”
“怎么,这是兄皇用过的手段吗?”
“哪里,朕一国之主,怎能行此不义之举,”景帝自知失言,急忙掩饰,“朕倒是要问问长公主,你该不会在朕的身边也安有眼线吧?”
“妹妹还未吃熊心豹胆,不敢做此欺君罔上之事。”刘嫖为使景帝放心,特地发誓,“若有分毫过错,甘领死罪。”
“这朕就可以睡安稳觉了。”
“兄皇,你可安稳不得。”
“怎么,你还要对朕另使手段?”
“不是妹妹,而是太子。”
“太子?他还会加害于朕吗?”
“兄皇试想,太子与栗姬既有继位翻天之念,只怕就等不得圣上百年之后了,那就一切手段都可能用上。”刘嫖显然是在加强景帝的恐惧感,“我的兄皇,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今往后可要时刻留意啊!”
“这,可是难煞朕躬了。”景帝皱起眉头,“饮酒用膳品茶要防投毒,行走坐卧要防行刺,可说是时时刻刻有危险,这不是防不胜防吗?”
“兄皇所言极是,害人者在暗处,你在明处,而且你难以分辨身边人谁是太子、栗姬的爪牙。老虎尚有打盹时,圣上也难免有疏漏之处,一时失误防范不到,便有杀身之祸呀!”
“妹妹一说,朕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恐兄皇不肯。”
“你且讲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废了太子方为上策。”
“这,”景帝明显犹豫,“无谋反大罪,太子焉能轻言废立。”
“难道兄皇还留他日后翻天吗?”
景帝沉吟。
刘嫖又晓以利害:“栗姬为人,兄皇最明白不过,刘荣即位,王美人和圣上所有的姬妃、太子公主,都难免杀身之祸啊!”
景帝一时无语,显然是动心了。
总管太监来到景帝身边,附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悄悄话。只见景帝略为迟疑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说:“妹妹,你先坐这儿等候片刻,朕去去就来。”
刘嫖心中好不纳闷,皇上这样匆匆离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大约一刻钟后,景帝方才转回。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明显是生气的模样。
刘嫖试探着问道:“兄皇,适才出去为何,是不是栗姬来闹事,圣上气色怎就这样不佳?”
“虽不是栗姬来寻闹,但也与她有关。”景帝有些伤感地,“看来一切都应了妹妹之言。”
刘嫖立刻觉出事情与方才自己的话题有关系,便追问说:“兄皇何妨明告,也让妹妹帮你拿个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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