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虫

    十四

    打开门，我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说，他是雪儿的父亲。我真有点想笑了，雪儿从来没有跟我正经的谈过他的父亲，除了她曾告诉我说她是给赶出来的时，提到过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反正是我正睡着懒觉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就拖着懒洋洋的身体打开了门，看到了这个可怜的面孔。我说，对不起你找错地方。我不喜欢这人见到雪儿，雪儿自从给他赶出家门时就已经不再是他的什么人了。

    雪儿常说我很绝情，我觉得也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不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了。那个男人满脸的怀疑神色，说，可是我问过，说就是这里的啊。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一个老年人眼中的泪水。我说，对不起，你真的找错地方了。

    那个四十多岁的老人走了，步履蹒跚，我已经记不得我的父亲的脚步声了。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在念叨着什么，可是我没有去认真的听，我不想。

    十五

    雪儿每一天都要出去，她跟我说假期她找了一份家教。我没有在意。我不想干涉她。

    她的那位朋友很少来了，估计是给我骂的不敢来了。我为我的成功感到兴奋，一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我就这样骂我自己。当我逐渐的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自私。尤其是相对于雪儿。

    其实，我也能够想到雪儿出去作家教也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我基本上没有什么收入，除了每一个月家里的老爸都会给我寄来一点零用钱之外。我就是靠雪儿在外边作家教挣钱过日子。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寄生虫，我活的跟虫子一样龌龊。

    雪儿去作家教了。所以，她没有见到她的爸爸，那个一脸沧桑的男人。雪儿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告诉她。

    确切的说，我是没有想到告诉她。本来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每当雪儿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便把告诉她这件事忘记了。

    十六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混子。

    我觉得这是他们对我的称赞。因为很多时候，我自己对自己说，我就是一个寄生虫，虫子比混子好不了多少。其实我自己觉得虫子更差，把我称作虫子好像更合适。

    天很黑了，雪儿还没有回来。我下意识的觉得雪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没有去找她，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她的手机关掉了。我找不到人。

    我很着急。这倒不是假话，我对雪儿还是真心的。尽管我没有想到过要和她结婚。我不知道在我的生活中如果没有了雪儿我的日子应该是怎么度过我很迷茫。

    我成天的就是这样的无所事事。我不知道我的出路是在哪里。朋友们说我应该学会适应这个社会。我觉得也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跟好的活着。人得吃饭。这句话没有错。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合适？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是合适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十七

    雪儿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深黑了。

    看了一下手表才知道已经夜里11点多了。我问雪儿发生什么事了。雪儿笑了一下对我说，没有什么。但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丝酸楚。雪儿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这是肯定的。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在以前，雪儿很多事情都是乐意跟我讲的。除非我不喜欢她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她以前作过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她也没有告诉我。除非有些时候为了给我讲其他的事情不得不提及一些。

    至少，雪儿是不会隐瞒我什么的。可是，我觉得这次她就已经隐瞒了一些什么。

    夜里，我听到了雪儿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雪儿哭的时候，我总是能感到很简单，要不是大骂她一顿，就是让她一个人好好的哭上一阵子。可是这一次，我忍不住了，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把毯子向她的身上拉了一下，她没有动。我觉得她好象是在向我表示她已经睡着了，不想让我知道她还在哭。我轻轻的拧开了床边的灯，昏黄的灯光充满了我那狭小的房间。我听到了雪儿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响。

    十八

    雪儿趴在我的身上，将头埋在我的怀里。

    我说，怎么了？她没有说话，眼泪刷刷的流下来，我低下头，轻轻问着她的脸，吮吸着她那流下来的泪水。我想，那要是我自己的泪水该多好啊？不知道是为什么，从雪儿在我的面前哭的第一天起，这是我第一次为她流泪。

    雪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哭着，哭着。我相信雪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在以前，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狠狠的说她一顿，可是现在我没有。我不想，不愿，也不能。雪儿就这样哭着，直到她默默的在我的怀里睡去。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看着雪儿满是眼泪的脸，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雪儿的美丽。雪儿曾经跟我说过，她想离开我。当时，我没有说话。我觉得她有离开我的理由，而我却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可是后来，她说，她离开了，我怎么办呢？

    我想不起来当时我是什么样的感受，象我这么冰冷的动物，估计是很难有感激之情的。后来，雪儿，就留下来了。我没有感激。

    第二天，雪儿就没有去做家教。我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她很听我的话。

    十九

    我去了北京。雪儿没有和我一起去。雪儿说，她想看看没有我的日子，是不是也一样能过。我下意识的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或许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就是我和雪儿分手的时候。但是我还是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那天，天气很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京，反正我觉得应该去一次北京了。北京在我的心中的确占有一定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去北京的愿望比来南京的愿望还要强烈。但是读大学的时候，我选择的是南京的一所高校。

    记得我在北京是有同学的，可是我没有去找他们。没脸面？还是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淡忘了？我想不清楚。可是，我明明记得我还有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在那里。

    我受不了北京人的口气。说实话，我并不是觉得北京人不好，他们很热情。有一次，我在xx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于是我只好向路边的人求救。象我这样的人，是很不喜欢别人帮助的。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放却这副可怜的架子。

    我感受到了北京人的热情。他不但把我亲自领到我想到的地方，而且还因为和另外一个人意见不同差点吵起来。把我带到目的地的时候，他自豪的跟我说，怎么样？我对北京这一带就是他妈的熟悉。

    其实，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他听错了我说的话。

    二十

    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一个叫做依然的女人。我不知道现在叫她女人合不合适，因为，如果我的推理合适的话，她应该结婚了。我没有结婚，算是个例外。我曾经给自己说，在二十四的时候结婚，后来这个理想便搁浅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结婚，我找不到任何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像现在一样过着目前混乱的日子。雪儿提醒过我该结婚了，可是我没有在意。我和她？可她还没有毕业呢。所以，我推断，她的意思是我和别的女人结婚。她会离开我。

    依然在北京？我记得我的朋友冰告诉我说依然好像是在南京一家公司上班的，活的比我有水平。可是，在北京的时候，我遇见了依然。

    她还是那么的美丽。我曾经因为她的美丽而追求过她，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依然说，她是来北京出差的，在火车站的时候，她就好像是看到了我。可是，没有敢认。

    我没有话说，我不知道我会说些什么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沉默。依然最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评价我的，我没有介意，我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

    后来的事情，我就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依然跟我说，她还单身。这和我有关系吗？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了。

    二十一

    我没有记错的话，依然今年二十五岁了。十月二十八是她的生日。

    这个数字是我从我的同学那里打听来的，记得为了这个数字，我还损失了五十块钱。哥们敲诈了我。尽管我很高兴当时。好多年前，我的确是为了这个数字请我的哥们儿大吃了一顿。

    可是现在这个数字好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

    当我的美梦化为冬天那朵飘落的雪花后，消融了，最后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依然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精明能干。这是我最初对她的评价，到现在也是这样。我觉得她在事业上更能取得成功。至于她个人的事情，我不想过问。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兴趣。

    当这个数字仅仅是一个数字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雪儿，就是那个爱哭的女孩。其实，喜欢上雪儿，不是因为她爱哭，相反，我很讨厌她哭。可是，我还是和她走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二十二

    雪儿曾经要求和我分手，她说，她受不了我的这种怪异。这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好像是在我和雪儿认识不久。

    我很坦诚的认为，雪儿是一个好女孩，离开我，她一样能找到好男人。何况，我并不是什么好男人，确切的说，自从雪儿我和在一起后，我不知道我曾经给她带来过什么样的快乐。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听到雪儿说跟我分手。我没有挽留。我知道，如果她真的不再爱我的话，挽留是没有用的，朋友说我不懂得珍惜。我说，既然她不爱我了，我留下她来，用能怎么样呢？

    可是，的确，那天我很不舒服。我假装高高兴兴的送走雪儿之后，回来大喝了一场。虽然我是北方人，可是我的确是没有学会怎么喝酒。

    那天晚上，我睡得跟猪一样。

    第二天，我看到了雪儿。她骂了我一顿，狠狠的，然后趴在我怀里哭了。

    二十三

    我发现，我来北京是来寻找一份适合我的工作的。南京几乎没有，至少在我在南京的那段时间，我没有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一家所谓的出版有限公司准备要我留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就要在北京工作了，或许，我应该在北京生存了。我忽然感到，雪儿就要离开我很长时间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身来。

    天色很晚了，北京城展示着她骄傲的姿容。我踏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夜色渐渐的淹没了世间所有的一切，我在黑夜里沉睡过去。

    南京依然美丽，当南京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南京了。

    到家的时候，天色还好。

    雪儿在家里烧饭，才到家门口，我就已经闻到久违的菜香了。雪儿好像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打开了门，向着外面泼了一盆洗菜水。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抱紧了我。哭了，她就喜欢哭，可是我还是听到了她的笑声。笑了？哭了？我哭了，因为高兴。

    那天晚上，我吃了她煮焦了米饭。

    二十四

    冰给我打电话说，他现在已经当上了部门经理。我不知道部门经理是干什么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冰现在混的怎么样了，估计还不错，这可以从他骄傲的口气中听得出来。说实话，冰并不是向我炫耀，他知道向我炫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因为我不在乎。

    冰本来的用意是想帮我一下，按照他的意思，我可以到他那里参加工作，这样，我的生活问题也就基本解决了。我问过雪儿，她是怎么想的。雪儿或许是跟着我很久了，她说，随便我怎么做都行。她不给我任何的意见。

    在电话中冰问起了我和雪儿，他问我我到底在干什么。上次，冰打电话告诉我依然，可能就是想让我再一次的回到从前。冰结婚了，我的同学中，可能象我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我答应了冰，看起来好象是冰在求我到他那里工作似的。其实，后来当我真正的走上那个工作岗位时，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冰告诉我说只要我每天到那个地方转上一会儿就行了，让别人来做也一样。我知道冰在帮我。可是我觉得我受不了这样的恩惠。

    我离开冰的公司，冰没有怪我，我也没有怪冰。谁都没有理由，我只能说谁让我有这么个好朋友呢。

    两天后，我接受了sc报社的那份工作。而且不准备离开。

    为了雪儿，也是为了我自己。

    二十五

    雪儿跟我说，她想回家了。

    回家？这个对我来说是多么陌生的字眼。雪儿突然想回家了。雪儿跟我说，她的家在遥远的北方。我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就好象我以前知道了似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如果雪儿不跟我说她要回家的话，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

    我想起了雪儿的父亲，那个苍老的男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过雪儿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找过她。那个老男人的身影到现在我都能清楚的记得。他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我无法忘记。就象当初我无法接受他迈进我的大门。

    雪儿突然说要回家了，她的家不在南京，不在她曾经告诉我的南京。本来就不应该是在南京的。

    我一点也不惊讶。

    雪儿跟我说，她从家里给爸爸赶出来的时候，是六年前。

    我吓了一跳。六年，我的六年是怎么过的？六年，六年，对雪儿来说，是个多么残酷的时间。

    她妈妈死了。

    上次她老爸来找的时候，就是想让雪儿看看她妈妈最后一眼的。可是我拒绝了他。

    雪儿又哭了，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