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杜微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冰冷的水从耳、鼻窜进她的身子里,蛮横的教人喘不过气来。还要多久才能终止她短暂的生命?
爹、娘,请原谅女儿不肖!虽然身为杜家唯一血脉,她却无法勉强自己委身与脑满肠肥的孙大富做妾!她不能也无法想像,杜家的香火将延续在这样一个奸险小人身上!今日他惊艳于她的美色,愿花下钜金买她;来日她人老珠黄时又当如何?
而那李申竟非良人!他的背信忘义让已然冷极的身子陡然打入严寒。如果连他读诗书的他都能轻易为了百两黄金卖妻教她如何相信世间还有堪以依靠的人?
黄金百两!杜微凄然。她,居然沦为与牲畜一般让人议价而沽!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僵冷的脸上净是伤感。
与李申之间,平心而论,并无感情。会执着于他,纯粹是爹娘的庭训使然。那是爹爹定下的婚事,不管喜恶,都该承受。于是,她将自己交给了他。
没想到,连这样卑微的期盼转眼都成奢望!
阅人甚多的梅姐姐想必早已察觉李申的自私与短视,才会有邀她一齐隐居的感慨吧!悲哀的是除却了传宗接代的使命,自己竟想不出有活下去的必要。
男子的丑恶让她心寒!于是,她选择跳江自尽。
几次虎口逃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终究还是逃不了自裁。
感觉意识逐渐消失,杜微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终于要死了吗?
杜微闭上眼睛,默默的接受死神召唤。认命吗?不!此刻脑里心里充塞着满满的不平!
不服哪!一开口,呐喊声便淹没在漆黑的江水里,环视周身的冰冷迅速钻进嘴里,引来一阵呛咳。
可悲啊!临死,还得承受这般磨人的痛苦!
再大的苦难终将过去的,杜微安慰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脑?锿蝗簧疗?轮回"。此生太过短暂,来不及多行善事。万一还得投胎转世,重新经历人世一遭该怎么办?
杜微集中心神祈祷:如果还有来生,她宁愿为树为花,绝不再生而为女!
突然有人捞住一直下沉的她,她努力地抱稳百宝箱,沉重的力道会让她永远沉在江底,不见天日。
那个人发觉她手中的箱子,竟拨开她顽固的双手,杜微感觉百宝箱逐渐脱离她的怀抱,迅速落下。她的手脚四处摸索,终于还是抓不到百宝箱,任凭它沉入江底
她挣扎着,生气的想扳开那双环在她腰上的臂膀。但泡在水中太久,杜微虚弱的没了反抗的力气,终于那人与她双双出了水面。
来人似乎企图救活她,一直往她嘴里渡气。她使尽全部的力气摇头,却因为太过孱弱,只能发出浅微的呻吟。
"你醒了吗?"一道低沉的男声问。
不要救我!杜微想要拒绝来人的再度渡气,却心余力绌。
好奇怪的味道!像是她在脑?锼蜒白庞伤炖锎吹钠1?br>
是酒味!
她忆起了挹欢院里经常弥漫着这种味道,酒的味道让人想起猥琐的寻欢客。她不喜欢,所以很少出梅苑。而梅九娘为了她也极少让人进入梅苑饮酒喧哗。疼她护她的梅姐姐、被廷杖打死的老父、三尺白绫下悬空的慈母
想起自己的遭遇,杜微温热的泪潸潸流下。
"你在哭?"
是手指吗?有人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将泪水拭去。
没太多时间疑惑,接着一双大掌在她腹间、胸前按压,杜微惊慌的想要逃离,却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
嗯!肮中的积水就这么被挤压出来。
"好极了!呼吸顺畅、脉象稳定。应该没事了。"男子的声音听来很疲惫。
是为了救她吗?她不要被救啊!活着好苦!
想起李申和孙大富见钱眼开的丑陋嘴脸,杜微忍不住又作呕起来。
"把腹中的积水吐一吐也好。"男子说。
这一次杜微终于能撑开眼睛,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发出一道微弱的呓语:"滚!不许救我!"
苏放错愕的望着怀中陷入昏迷的她,这小小的人儿说的是滚吗?她竟然要他别救她!
不许?苏放眼里闪着兴味,唇高高咧起,就冲着这一点,他,救定她了!
呛到水的痛楚让杜微呻吟出声,头好疼、好重!
她竟然没死在历经痛不欲生的折磨之后,这样的结局让人欲哭无泪!
杜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她慢慢撑起身子,斜靠在床沿坐起。还活着的讯息让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她蹙眉环视收拾整齐的房间。
这是哪里?可别让李申或孙大富给救了!杜微忐忑着。
万一真的落入他们其中一人的手里,那――就算临死前再痛苦,她都毫不犹豫地再死一次!
慌乱的大眼搜寻着蛛丝马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谷类发酵的味道,像――酒味,却又不像挹欢院里,姑娘们的胭脂和臭男人身上的汗味所混杂的恶心味道。这样的气味让她觉得安稳。
杜微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没来由地,她就是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杜微有敏锐的感受力,逃亡期间之所以会相信梅九娘,甚至愿意跟着她躲进挹欢院,就是因为梅九娘有一股正气,值得信任。
而与李申相处时,虽然一再自我安慰:书生嘛!总不至于行坏。却老觉得他周遭的气流浮得厉害!
孙大富更糟!他身旁数尺都能感觉到一股淫诡之气,教人厌恶!
心绪既定,来自喉间的干涩更显难受,许是呛入太多江水所致。
瞧见桌上有茶壶,她缓缓的起身,移动虚弱的步子走到桌旁。短短三五步几乎耗尽她的精力。执起杯子,让温热的茶水顺着干涸的嘴边滑下喉头,好舒服!她意犹未尽的轻舔干燥的嘴角,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边倚着一个人。
嗄!
在杜微戒备的注视下,苏放好整以暇的走过来坐下。径自就杜微刚刚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杜微又羞又恼:"那是我的杯子!"这人怎么这样!
苏放拿起杯子把玩,"是吗?我怎么瞧都像'我家'的杯子呀!"十成十的轻佻。
杜微气结,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事。然而,该问的还是要问。
"是你多事救了我吗?"
苏放浓眉轻挑,笑看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不甚在意的说:"没错,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他发觉逗弄她挺好玩的,明明外表是闺阁千金的模样,骨子里却像张牙舞爪的野猫!
也许,救人并不算太坏的主意。虽然他不喜欢女人。
杜微双手握拳,"我不要你救!"瞧这人说的什么鬼话!
"哦?"苏放双手一摊,"好吧!我不救。"好生好气的像在劝抚娇蛮撒泼的孩子。
"你!"杜微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为什么救我?"声音里满是控诉。
良好的教养提醒她不该迁怒。但是对于他的多事,实在忍不住切齿。江水冰寒,为什么要纵身救人?为什么不让她静静的沉入江底?他的多事,惹来她更多的磨难!
活着,就要面对许多的不堪!
苏放平视着她眼里的悲苦,正声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年华正盛,实在不该有轻生的念头。"
杜微双手环胸回过身子,拒绝将脆弱的自己滩在他幽邃的黑瞳下。
"唉!"苏放低沉的声音传来:"姑娘命不当绝,才会让在下凑巧救起。活着一天,就有一分的乐趣,如果姑娘真的觉得人生索然无味,黑江就在屋后,纵身一跳便是了。只是,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吗?"他说完便离开房间,留杜微一个人冷静思量。
她既然不愿提起己身的遭遇,苏放也无意多问,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人。许多事,还是得靠自己去参透的。如果想不清、走不出,没了求生的欲望,救回一副行尸走肉又有何意义?
唉!苏放幽然长叹。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的生命!
杜微不知呆坐了多久,想死的念头依然强烈,它信步走到屋外面江而立,春寒陡峭,冷风飒飒。她环住身子,阻隔些许冷意。
澄亮亮的大眼凝视着平静的江面,这江水,好冷好冷啊!
想起李申的绝情、孙大富的猥琐,杜微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当日选择跳江,是因为人在船上,除了投江自尽,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保全清白,今日已逃离魔掌,还需要自杀吗?
杜微沉思。试着理清自己的感觉。
李申的绝情让她心痛,要委身于脑满肠肥的孙大富更让她难以忍受!
对于李申,被背叛的感觉主要来自于没料到,依他的身世背景居然会做出卖妻的卑劣行径。其实,对他并不存丝毫感情,有的只是从小爹娘耳提面命的告知:李申是你的夫、你的天!
夫是天出头,当你赖以依仗的天塌了,换作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吧!
幸亏还没成亲!
杜微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等念头!
烈女不二嫁、烈妇不二心!她哺哺念着幼时师傅教的女诫。
可是不公平哪!心底一道小小的声音嚷着。
班昭出身富裕世家,夫婿曹寿人又忠厚,编完汉书之后,有了"曹大家"的盛名,儿子又蒙封候,人生已然到达巅峰,班昭闲暇无事,自然可以创作出奴役中国女子两千年的"女诫"。
历经生死大劫,杜微觉得女诫真是太没道理!
她捡起一颗石子,忿忿丢入江里。
从女诫第一篇"卑弱",便开章明义说出生女三日,应卧于床下,直言女子应曲从于男子;第二篇"夫妇",更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甚至还说事夫如事天!
她的天要卖她啊!班昭不曾提及倘若天要弃你,你当如何?甘之如饴地换另一片天来顶?还是从此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晦暗之中?紧握的粉拳泄露出她内心的激动。
杜微抬头仰望天际,天蓝依然,白云霭霭。即使没有李申,天还是没离她而去,各人头上一片天,做什么拿薄情寡义的李申为天是从!?
"敬慎"篇里,又主张夫对妻要有恩有义,妻对夫则必须敬顺。
杜微自嘲,她投江前让李申丑态百出,可比出言顶撞更严重吧!可她不后悔,甚至,还有些泄愤的释然。
唉!有了班昭的女诫七篇还不够折腾人,后代的达官贵妇纷起效尤,又写了女孝经、女论语、内训
她们全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幸运者啊!
有点赌气地,杜微就地坐了下来。甩甩头,拒绝忆起女师傅拔高嗓子的斥责:有教养的千金是不能席地而坐的!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爹娘、师傅们总是这么说,然而,爹一生刚介耿直,不是也惨遭杖责?娘谨守闺训,最后落了个自缢身亡!
如果照班昭的说法,那么是不是在李申卖她的时候,她还得面带微笑地叩谢夫婿的看重,让她卖得高价,甚至沾沾自喜于己身仍然有一丝用处?
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身为女子就该逆来顺受?
她就偏不!
杜微生来就带着不驯,杜尚书看出了这点,忧心于她骨子里的叛逆,才重金延请女师傅到家中教导她视诹女诫。
十个年头下来,杜微外表已然是个知书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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