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我赶忙学着牛大壮之前的模样,在貔虎脑袋上顺着耳朵摸了几下,貔虎显然很受用,又放松的趴了下来。
这葛三多果然就不怕了,接着俩手捂脸,呜呜咽咽的就给哭了起来:“真的,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啊……”
哭的这叫一个梨花带雨,显然是来了。
我对着葛三多就说道:“李玉兰?”
葛三多先是擤了擤鼻涕,接着娘里娘气的应了一声:“哎。”
“你说说,”我指着地上那半截子手掌骨就问她:“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葛三多望着那点骨头,又大声哭了起来:“是我不对,是我害了她啊……”
说着,就开始讲述了起来。
原来打那一天,葛三多自己上镇上去卖零嘴之后,葛三多媳妇就一直在那看孩子,直到那两个黄米馍馍让带脚环的女人真的有了一点奶水,孩子翘着嘴也吃上了,并且熟睡过去之后,葛三多媳妇才心满意足的要走。
谁知道,她这么一起身,却被那个带脚环的女人给拉住了:“大姐,你喜欢孩子莫?”
葛三多媳妇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刚才表现的太明显了,就挺不好意思的说让带脚环女人别介意,自己掉过孩子一直没怀上,所以看见人家孩子就喜欢,可惜自己没福气养一个。
说完就告诉那女人自己真的得走了,掌柜的还在镇上等着她一起卖货呢。
结果那个带脚环的女人还是死死拽着不让走,满怀希望的望着葛三多媳妇:“你们是卖零嘴的,一定不缺东西吃,我要是带着孩子,孩子说不定得饿死,要是喜欢孩子,你把孩子抱了去养吧!我不求别的,让他活着就成。”
葛三多媳妇一下就听愣了,那是个小男孩儿,确实瘦,可眉清目秀的,特别招人喜欢。
真要能给自己,那不是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吗?
但是瞅着那个女人满怀希望的表情,葛三多媳妇不禁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先前才听说了,有外地的骗子,就用这一招骗人。
先把孩子给你养,接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上门来要,而且反口颠倒黑白,说你把孩子给拐带走的,犯了贩卖儿童罪,跟你勒索一大笔钱。
你要是不给,他们就派出所闹,到时候一验那啥玩意儿,孩子确实是人家的,自己吃官司不说,还得落个人财两空。
葛三多媳妇是喜欢孩子,可她胆子小,要抱养,也只敢抱养知根知底的,这种来路不明的,她害怕。
于是她讪讪笑了笑,说不用了,让她另找别人,就一步三回头的要走。
她也犹豫,是骗人的的倒好,如果不是骗人的,这个孩子真饿死了,那不就造孽了吗?
那个带脚环的女人也聪明,一下就猜出了葛三多媳妇是怎么想的,连声说自己真不是骗子,确实怕孩子跟着自己给饿死了,眼看着葛三多媳妇真是个好人,这才想把孩子交给葛三多媳妇,葛三多媳妇要是不放心,自己可以证明给她看,绝对不可能会再回来管她要孩子的。
葛三多媳妇好奇,问她咋证明。
带脚环的女人惨然一笑,接着说道,证明之前,希望葛三多媳妇发誓,真要是能养孩子,一定会把孩子好好养大成人。
葛三多媳妇当时心里已经松动了,忖度着如果真的给了自己孩子,那发个誓算啥,就发了个誓,说你要是真心托给我孩子,我一定好好对待,不然不得好死,可我怕就怕,孩子到底是有亲妈的,不管啥时候,那也是亲妈更亲,我这个……
可别跟杜鹃鸟似得,在人家窝里长大了,大了就飞了。
带脚环的女人点了点头,把孩子塞给了葛三多媳妇,让她放心,接着,一转头就跳到阴河里去了。
这一下把葛三多媳妇给吓得,差点没把孩子给摔下去,探过去一看,那个女人连扑腾都没扑腾,就沉下去了。
葛三多媳妇也慌了,带脚环女人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她放心养孩子,证明自己绝对不会重新回来抱走孩子吗?
可是这种证明的方法,跟自己把人给逼死,有啥区别?
葛三多媳妇连忙想找人下去救她,可说也巧,那个时候日上三竿,卖货的早上了集市,种田的也早就下了地,这阴河旁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谁也没法来救人。
葛三多媳妇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慌张张的就想着上镇子上找人想办法,结果人一慌,就会出错,她急急忙忙的往镇上跑,一不留神,顺着路边的土沟子就给滑下去了。
那个土沟子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石头,以前填废料用的,说巧也是真巧,那孩子的脑袋正被一个边角料磕上了脑袋,正中了太阳穴,当时血就呼呼的流的到处都是,葛三多媳妇一看,更是脑子里都白了。
慌慌张张的从土沟子里爬出来,给孩子擦血,就发现孩子手脚全不动了,一摸鼻子,已经没气了。
葛三多媳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咋挺过来的,只觉得那天的太阳又白又亮,照的人眼前发晕,啥玩意儿都跟走马灯似得,兜兜转转乱转。
等她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害死了两个人的时候,也想过上派出所。
可是再一想,她犯了这事儿,派出所保不齐可要把她给枪毙了,真枪毙了,那葛三多可怎么办?
他还年轻,是新娶个媳妇,还是当个没人暖被窝的老光棍子?
有个声音就在心里说,这事儿,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那母子俩是外地的,谁也不认识他们,加上是沉了阴河……沉了阴河里面的东西,就再也上不来了。
这个娃儿是可怜,可我有什么法子啊……我有什么法子……
于是葛三多媳妇,一步三颤的,抱着那个孩子,就进了芦苇荡。
等回到了家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眼前发慌,心里也发慌,睁眼闭眼就是那个女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和孩子叼着奶头的嘴。
这景象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她害怕。
她也等着,保不齐啥时候派出所的人就来了,把自己给抓着走了,所以她慌慌张张的,打了不少毛线,给葛三多那几年的线衣线裤都预备好了,怕自己不再葛三多身边了,他冷。
但是那带脚环的女人再也没浮起来过,那芦苇荡子也没被人挖起来过,终于,她决定把这事儿就当成一个噩梦,做过了就完了。
本来,那个带脚环的女人,也是一腔情愿——自己不是诚心要逼死她呀!
而那个孩子,就更可怜了。
她瞒着葛三多,每年都偷偷去芦苇荡和阴河边上烧纸,可是芦苇荡的有小旋风卷,阴河边的没有。
她心里明白,自己发过誓,不带好孩子,不得好死。
过了这么些年,当她终于觉得事情大概过去了就过去的时候,那个前臂骨给出现了。
她听着葛三多满村子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这辈子没干过任何作孽事儿的时候,心里止不住的就发慌。
是不是报应来了?也该来了。
那天葛三多去鸡笼后头逮那个闹事儿的玩意儿的时候,她就做好准备了,这是大限将至,自己发过毒誓,说要不得好死。
所以后来那个冰冷锐利的东西卡在了她脖子上的时候,她眼也没睁开。
活该,是自己活该,只是,恐怕要苦了葛三多了。
她眼睛里的眼泪,混着血就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