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城风雨。
以两位宰辅为首的过半数朝臣联名上书,要求君上给个交待。
大意是: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皇后虽是东陵的公主,但也欺人太甚了!若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群情激奋。
宇文赫淡淡道:“后宫诸事自有宫规可依,皇后处置何嬷嬷是否得当,要问过宫规再论。至于众卿家所言,皇后轻慢太皇太后,目无尊长,这话又从何说起?太皇太后是朕之皇祖母,也是皇后之皇祖母,皇后是为东陵陛下之妹,天子之尊钦封的无忧公主,嫁到我大夏便是我大夏国母,公主之尊、国母之尊,岂能不懂尊老敬老之道?”
宇文赫这话一出,那些愤慨不已的朝臣便都安静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话。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宇文赫的语调毫无起伏,又补充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谣言止于智者。
若是谁再说没有依据的话,便是自认是愚者。
谁愿意自认性愚?
宇文赫成功让朝臣们都闭了嘴。
到下朝时,君上在朝上的一出“护妻记”壮举,便已传到邀凤宫。
宇文赫更是一下朝,连朝服也未曾换下便直奔邀凤宫来了。
银临正绘声绘色地与萧如月讲着朝上的事情,他便进来了。由于不让下人通传,他进来时还把萧如月给吓了一跳。
银临见了正主来,也不用主子下令,便拽着绿衣走了。
萧如月按着心口缓了缓呼吸。
“我这一国之君在你这邀凤宫里,真是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宇文赫坐在她身边,没头没尾地说道。
萧如月不解地看着他:“君上此话何意?”
宇文赫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她:“敏儿,你说,假若有一天,我是说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是皇帝了,你会愿意跟着我离开么?”
“君上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皇帝谁是皇帝?”萧如月假装听不懂。
“我是说假若。你我成婚皆是因为东陵大夏的和亲,倘若我不是大夏国君了,你可愿随我离开这个宫闱之地,做对寻常夫妻?”
认真的神情让萧如月心头一震,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萧如月忙稳住心神,若无其事说道,“恕臣妾大不敬,君上已是大夏国君,除非龙驭宾天,否则君上一直都会是大夏国君。待到君上宾天之际,敏儿也已垂垂老矣,随君上您离开宫闱,做一对寻常夫妻这话,又从何说起?”
宇文赫冲她淡淡一笑,笑容却到达眼底:“有个女子曾告诉我,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他说这话时,目光注视着萧如月。
这话,仿佛当头一记响雷。
萧如月恍惚间有被看穿的错觉。
这些话她说过。多年前,她曾对一个倒在她家门前的小少年说过。
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腊八节那天,她本是要溜出去看热闹,一开门便见那个少年衣着单薄地倒在她家后门外,小脸冻的青紫,几乎失去意识。
但他的眼睛一直睁大着,看着她,墨瞳转都不转地盯着她,好像是在说:救我。
她便悄悄把他扶回了家里,瞒着家里人,偷偷给他衣裳吃食,还把自己的烤火的盆子和碳都给了他。
那少年小她个几岁,可是个子很高,瞧着比起同龄的孩子高大许多。他的相貌她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他生得很好看,小少年已经具备了俊挺男子的雏形,长大了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男子。
那时候的那个少年,性子有些倔,几乎不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缘何流落至此他一概不理。
最后兴许是被她说烦了,兴许是她不小心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逆鳞,他忽然怒气腾腾地反驳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气不过,回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少年便气愤得不再说话了。
后来,她给他送吃食,又偷偷找来了新衣裳给他换上,他兴许是感激她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才在言语当中隐约透露了自己身世不幸。
她出于安慰,便说道:“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而今回想起来,竟然一字不差。
难不成,宇文赫便是当年倒在她家后门外的那个倔强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