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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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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才能压低声,恼得脸红脖子粗,真受不了他老是不顾状况的乱来。

    她常常习惯地扁著嘴,没有少女的可爱,也无美人儿的娇嗔,看来反而很怨苦。但他却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那湿润的唇瓣,在两人如此接近下,竟让他闪过心动,有一亲芳泽之欲望。

    这虽突兀却又立即能够自然接收的想法,使他小小吃惊。如果他现在有身体又能碰触她的话,大概就收不了手,真成了登徒子吧?

    “不妙。”是哪里欲求不满了?他止笑低喃,察觉自己心思走向诡异。

    “啊?”瞄什么瞄?

    “没。”拉回自制,他正经直起身,比著屏风外,进入现场状况:“我没在玩,是在学外头那家伙的动作而已。”可上演活春宫了。

    “什么?”她愣住,从他侧过身的空隙看出去。

    只见一名穿著道服的中年男人,抱了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将她放上,嘴里还念著:“嘻嘻!小、小美人嗝!本道这、这就帮你驱邪!”

    “看来,这道士不仅会索财,还会骗色。”沃英扬眉冷笑,瞄著正在虎口下的昏迷少女。那双目紧闭的难受样,怎么看都觉得不会是自愿献身的。

    张小师猛地昂首。“你你的意思是”

    “有哪种驱邪法得在半夜喝个烂醉,然后押著昏迷少女入房”他瞥著那中年道士猴急的模样,唇边的笑转为冰寒:“还得要脱衣服?”

    “啊!?”张小师赶紧挺直了腰杆看去,果然瞧见那道士正在解少女身上的盘扣!“不行”那个小姑娘糟了啊!

    “不行什么?咱们可也是见不得光的。”别自找麻烦。

    她哪理会得了沃英的告诫,她只知道那个道士的手已经摸到那个小姑娘了!

    “不行我不行见死不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她大叫一声,双手使劲推开屏风。

    木制屏风“碰”地重重倒在地上,尘灰四起,声响巨大,惊醒沉迷于馨香中的酒醉道士。

    沃英叹气,实在觉得早知要用这种盛大的登场方式,那之前做啥躲得这么辛苦?

    “你嗝嗝!”道士好困难才没被自己的酒嗝呛到。哪儿冒出来的程咬金啊!?

    “你、你你你什么你!”自已会在此出现的立场站不住脚,她只好指著他的鼻子先发制人,直直走过去,她骂道:“你看看你干了什么?无耻淫贼!”下流卑鄙,居然想染指没有意识的姑娘家。

    这厢话才落,窗口就突然被震破,一道人影飞越进来,什么都还来不及搞清楚,就见银亮锐利的闪光冲向床铺!

    张小师一呆,下意识地要阻止,却跟不上那惊人速度,只能追著大声示警:“不可以!”会伤到无辜的人!

    “张小师!”

    “烨儿!”

    电光石火的刹那,张小师耳边响起两道呼喊和自己的声音重叠。

    那剑芒瞬间停住,柄上穗蕊摇晃,剑尖就对著道士瞠睁的双眼,再多一寸,便刺他个头破血流,脑浆四溢。

    持剑人冷淡回视,是个面容俊美的男人。张小师站在他身后险些一头撞上,沃英虽赶至张小师右方,却无法拉住她,道士则早已跌落在地,吓得屁滚尿流。

    “你太莽撞了!”沃英劈头就冷怒指责张小师。

    “我”她傻住,下意识想反驳什么,一低头,却见他的手覆在她臂上。明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实际接触,她却感觉被握住的地方体温烧烫。“啊谢谢谢你”想不到他在危急关头会这么关心她,虽然很可能是由于她玩完他也糟糕的原因,她还是细声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严正的模样虽然看来好凶,却比说笑的时候更让她觉得难为情。

    怎、怎么?她对那个死人脸

    “唉呀唉呀”略微低沉的嗓音加入,从窗边缓缓踱来,打断张小师心头加快的震荡。

    有著一双独特凤眸的女子走到俊美男人的身边停住,男人反臂巧挥,俐落地收剑入鞘。

    在此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女子轻轻地拍了拍手,闲闲笑道:“啊啊,这儿可真是热闹。”

    呵。

    ***

    翌日。

    今儿个早市可热闹不过了,一颗颗人头围绕在开封府的东边城门,一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地给吊在城门口,全身上下被剥得精光,只留顶上那戴得歪歪斜斜的黄色道帽,和一长条兜裆布遮掩重要部位;单薄又随风飘摇的布条引得妇女们暗暗吸气,盖目回避,嘴里连声惊叫唉哟死相。

    男人们则觉得没什么看头,围成一团啧啧称“小”品头论足。

    无视中年男子满脸胀得通红,双手惨遭反绑挂在城门前孤独晃荡,口里还塞了东西说不出话。男女老少在嗤笑完毕后,瞧着那兜档布上面写的字,指指点点。

    只见白色的长布条上,随性的字迹泼墨写道:对不住天下百姓,牛鼻子道士我是个贪财贪色的大淫虫!

    “啊,原来这家伙是个骗子!”

    “你可真有胆!”

    “把我的银子还来!”

    四方喧哗一阵,大夥儿吐口水丢石头,该报官的去报官,该下田的去下田,该回家煮饭的回家煮饭,人潮逐渐散去。

    而牛鼻子,依然吊在城墙上摇晃。

    ***

    “所以,你是想找那牛鼻子道士帮你作法的了?”

    茶馆二楼,清风徐徐迎面,一身素衫的女子对著坐在旁边的张小师扬扬眉,笑语:“咱们”她指著正在跟掌柜交谈的年轻男人,续道:“我跟他旅经此地,本来嘛,只是想凑凑热闹,没料却发现那牛鼻子道士自称法术高强,却假借神明之意,用葯拐了人家闺女想做坏事,所以咱们是一路跟回客栈,准备逮他个正著,结果冲进房就遇见小师姑娘你了。”听到有碰撞声响从房里传出,还想为时已晚了呢。

    “喔,这样啊”张小师点头,随即站起就是一个鞠躬“真是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这个侠女轻功了得,她肯定会被之后赶来的那些人抓到官府里去了。

    那昏迷姑娘也是他们给好好地送了回去,不过呃,他们处罚那道士的方法真是很很惊人哪

    “欸。”女子拉她坐下,豪爽一笑“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帮助,这点小事就甭客气了。”他们学武之人没那么多麻烦礼教。

    这这个人感觉好好喔。张小师眨眼,看着女子倒茶喝下。

    女子察觉,仅无声勾起嘴角,道:“你不吃吗?”她用箸点点桌上点心。

    “啊?”她受宠若惊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可以吃吗?”双目期待地盯著那盘盘的小扳点。

    “怎么不行?烨儿不爱吃甜,我是特地多叫了请你的。”她放下杯子,眼神柔和“小师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咦?”她顿了下“过了年就满十八。”老实回答。

    “这样啊”女子慢慢地转著手中尚有馀温的茶杯,微笑道:“我有个侄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前两年结了亲,现在可能已经当娘了吧。”

    “喔恭喜你。”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如此道。

    “哈哈!”女子昂首大笑“孩子不是我生的,你恭喜我啥啊?”这小姑娘长得并非美丽,但真是越看越得人缘。

    张小师面皮微红,更正道:“啊喔那、那恭喜你侄女儿。”

    “我侄女儿?我好多侄女儿,恭喜不完的。”她笑,接著就改了话题:“快吃吧,凉了虽别有风味,但趁热更软口香甜。”夹了一块糖糕介绍著。

    没两下子,小盘里就堆得半天高,张小师无力阻止,想来一定是自已肚子里的咕声给人听了到。

    “谢谢谢。”她埋头苦吃,抬眼就见沃英跟著那俊美的年轻男人走回来。

    “都弄好了?”女子问向年轻男人。

    “嗯。”年轻男人一贯冷漠,惜言如金。

    张小师实在很想要沃英乖乖坐下,别因为没人看得到就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乱走,无奈也得等两人独处了才能好好谈。

    “喂,你真好运,咱们有马车坐了。”沃英挥挥手,要她往旁边坐点,好空个位子给他。

    “啊?”她捧著盘子往右挪,朝他的方向发出疑问。

    “怎么了?”女子闻声睇向她。

    “不没什么!”她赶紧道,用吃相弥补失态。

    “那家伙,”沃英下巴微扬,比著年轻男人“刚才跟掌柜问了哪里有卖车篷子,好像还要给咱们一匹马。”他想大概是那女人决定的,因为自始至终那男人都皱著眉头忍怒办事。

    “啊?”张小师张大眼,转回头望着女子“你、你要给咱们马?”

    咱们?女子当她口误,勾著嘴角,道:“是啊。”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看向坐在左侧的男人,后者只是冷著俊美的脸安静饮茶,压根儿无视其他人事物。

    “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她摇著手,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客竟如此好心,她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呢!

    女子侧首,轻轻地伸手摸著她毛毛的发辫,笑道:“别紧张。你说你要去哪儿?京师是吗?这可不是散散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啊。我虽不晓得你有什么隐情得赶著上京,但一个小姑娘独身上路总是不太好,咱们两匹马给你一匹,咱们还有一匹,大不了再买,有什么关系?只是一点小忙,不足挂齿。”她是打量了张小师的装束,想她风尘仆仆又省吃俭用,身上银子肯定拮据。未了,她一手搭上男人的肩,徵求附和“你说是吧,烨儿?”

    男人沉默,似是不太高兴,但却也没有任何反驳。

    张小师怔住。“可是”他们非亲非故,怎么能

    “可是什么?”女子夹了块糕送入她嘴中,塞住她的话尾。瞅她呆楞的样子,唇边有著趣意“我同意,他同意,你不同意就太别扭了。你不太会骑马吧?咱们可是连车篷子都准备好了,就别再推辞,浪费咱们一番心意。”她说得好泄气。

    “不不!”她真的不是想踏蹋他们的帮助。张小师险些噎到,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吞下肚,她诚恳道:“那谢谢,谢谢你们!”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这样说。

    “就是接受了。”女子勾唇一笑,模样甚是英飒。敛下眸,她又道:“若真要谢我的话,喊我一声姑姑吧。”

    此话一出,男人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住,女子则笑容不变,调戏似地戳戳他的脸颊,结果惹来他一阵面河邡赤和强烈瞪视。

    他们是什么关系了,怎么还是不习惯?女子朗笑着,不以为意。

    “啊!泵”张小师不纯熟地唤著。“姑姑”

    脱口的那瞬间,她真觉得自己多出了个会疼爱她的亲人。除了师父以外的亲人啊沃英始终在一旁观察著她,发现她语音不稳,桌下的小手更是紧紧交握轻颤;那情景让他忆起她睡梦时也曾经偷偷哭泣。

    不管那是为了什么,他著实此较喜欢她笑的时候。

    好像明白了什么,女子温柔地抚著她的头,轻声道:“你乖。”见她红了目眶,女子吸口气,拉高轻快的语调:“好!天下人何其多,咱们能相遇就算是有缘!吃吧吃吧,今日我作东!”

    哈哈笑两声,她唤来小二,念出一长串菜名,直到男人忍耐不住终于出声制止才总算停下。

    “张小师。”沃英开口。“你是不是”他有种冲动,想问些关于她的事。

    “嗯?”她被女子逗弄那个烨儿的景象引得不住发笑,分神听到他的声音,转首瞅著他,她的神态开朗,彷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不没什么。”

    突然间,他表情转冷,没有说下去。

    她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移开注意。

    那天,她吃得好饱,笑得好开心,是师父过世以来,她最最愉快的一次。

    ***

    后来,那两人还是陪著张小师往北走了三日才分手。

    “他们人真好。”说是顺路,但她知道他们是特意陪她的。张小师握著缰绳,在女子的教导下,已经能顺畅的驾驭马车。她害羞地笑笑“分手的时候,我差点哭了呢。”

    沃英在马车里,抬起自己的手瞧着。

    “还好你没哭,不然就从肉包变汤包。”翻覆半透明的手掌,他蹙眉观看。

    “我才不是包子!”她拉长脸。人家明明说是饼的。

    “你揽镜照照就晓得是不是了。”不跟她争论,他坐直身,道:“本来寄望那道士,没想到他比你还糟糕,不懂法术还大肆招摇,不仅敛财更骗色。”

    她睇著马儿摇晃的尾巴,半晌后,牛头不对马嘴:“这匹马温驯脾气好,又听话又耐跑,真是帮了不少忙。”

    沃英望着她的背影,和那几缕杂乱、随风飘扬的发丝,眸色渐渐转深。良久良久,他缓慢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作恶的假道士不仅处处可见,还能如此大摇大摆!”眯起眼睛,他开始字字句句清晰道:“现今在位皇帝偏好方术,因此错信佞臣,误用小人,无能至极;多少术士只需玩些花样便能加官晋爵,此怪诞现象令得更多有心人想藉此取得荣华,皇帝不理政事,醉心斋醮,导致民不聊生,他不仅昏庸,更贪淫,曾经连宫女都想在夜半趁机勒死他。”

    张小师只是瞪著往后倒退的黄土地,什么都没说。

    他的视线缠绕住她,不因背对而有所影响。

    “宫中因而风气盛行,百姓则由于过于困苦而想求助于神明,所以,这般欺人术士就越来越多,多到混淆黑白,没人能分辨是非。”

    她一颤,紧握的绳子在掌心烙出痕印。

    “我都差点忘了,你做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她不发一语,抿咬唇瓣。他的神情倏地阴沉,冰冷道:“告诉你,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只会骗人的江湖道士。”

    喀答。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声响,他们两人间那本就薄弱的桥梁,随之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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