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尼打了个冷战,决定暂时回避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说,流血是不会令人愉悦的。
谈判的队伍在第二天的黄昏抵达了南联盟和坦尼亚斯占领区的边界。一队晨曦军的士兵用非常恶劣地态度拦住了他们,得知了对方来意之后,这恶劣的态度又多了些鄙夷。晨曦军的小头目随手一摆,让奥芬巴赫和他的队伍留在边界之外,然后派了一名手下跑步前去通报。
乔尼温言宽慰着有些愤怒的士兵,无比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如果自己磨不过嘉兰。诺德的威胁把她带在身边,那现在谈判就可以彻底破裂了。
晨曦军的士兵并没有因为奥芬巴赫的议和使者的身份而稍有松动。虽然敌意减了不少,但如林的长枪还是斜斜地指向在边境外原地休息的队伍。过了一会儿,那名通报的士兵没有回来,却又来了一支完整的巡逻队。一百人的方阵陈列在乔尼的面前,晨曦军的士兵们如同示威一般,剑拔弩张。
“这个就叫做心虚。”乔尼轻声对身边的三人说“咬人的狗是不叫的,真正的强者不会对弱者逞凶。”
百人的队伍紧张地与十四人的队伍对峙,这种场面确实挺丢人的。
终于,当月亮慢慢升起,星光照耀大地,一个穿着耀眼白袍的牧师率领着二十来名神殿军的士兵赶到了边界。之所以耀眼,是因为这牧师给自己的衣服上了一个光亮术。
“你们跟我来。”那牧师扫了一眼奥芬巴赫,不多说话,冷冷地丢下一句,便掉头往回走。
“这个就叫没家教。”乔尼说“我本来以为太阳神的牧师都是受过教育的。”
乔尼没有压低声音,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引起了那名牧师的注意。
“我是边境的守备牧师。”那男人冷冷地说“我的礼貌并不是为了异教徒而设。如果你们没有谈判的诚意,请现在就回去吧。”
乔尼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撑死了也就是个中立。于是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卷:“这是塔布里城主教送来的信件,想要议和的并不只是我们而已。如果贵方没有诚意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回去。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给我一张信纸,我好像主教大人解释我们放弃谈判的原因。”
守备牧师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请原谅我的失礼。请跟我来。”
虽然态度变化不大,但多少要比刚才好一些了。
“坦尼亚斯人需要和平。”乔尼想着“他们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难道是前线的战事遇到了困难?还是占领区内有了抵抗?”
乔尼无法立刻得出结论。他默默地跟在奥芬巴赫身后,又默默地在守备牧师在边境城堡里的房间睡下。
双方边境的城堡名叫康达尔堡,现在叫圣康达尔堡。原本的主人是奥斯塔。康达尔,第二帝国伯爵。现在的主人名义上是奥斯塔。圣。康达尔,坦尼亚斯神圣联盟的加盟伯爵。伯爵已经被请到坦尼亚斯神圣联盟的大神殿去接受进修,如今实际的主人就是这位始终不愿透露姓名的守备牧师。
“我会派人带你们前往塔布里城,希望你们能怀着和平的诚意,不要有什么敌意的行为。”守备牧师第二天一早就着急把奥芬巴赫等人往外赶“请用完早饭立即出发吧。”
从康达尔堡到塔布里城的旅程十分无趣。两名骑士在前方引路,五十名晨曦军外加二十名神殿军则默默地在后边压阵。如果不是奥芬巴赫手中始终擎着的那面旗帜,那整个谈判队伍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虽然我们只有十四个人,但坦尼亚斯人好像是把我们当作一百四十个人了。”乔尼不无讽刺地说“他们是想显示自己不缺人吗?”
“别废话了。”哈维尔摇摇头“这些人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我听说过先把使者杀死一半再进行谈判的,我还见过把使者杀光然后直接宣布谈判失败的。我在查尔斯城的史书上也见过类似的例子。”
这也是众位领主不愿意进行谈判的原因。
“这条路我认识”艾丝翠儿突然喊道“马上就要到塔布里城了”
这一声喊叫把周围的坦尼亚斯士兵给吓了一跳。有个别不冷静地直接就把武器给举了起来,但很快就被自己的长官给打了回去。
“转过这个拐角,我们就能看见塔布里城的城门了。”艾丝翠儿有些兴奋起来“塔布里城的城墙是周围几座城池里最高的,塔布里城的城门口的景色也很好”说话间,他们转过了那个拐角。
“塔布里城的”艾丝翠儿还在回忆,只是一抬头,便嘎然而止。
“塔布里城城门口的景色”乔尼叹了口气“如果嘉兰在这里,或许真的会觉得很好。”
沿着大道,插满了一排长杆。在长杆之上,挑满了头颅。
“这是异教徒的下场”感觉到身后的维尔萨人的惊愕,领路的骑士不无骄傲与厌恶地大声介绍道“他们在城中公然煽动对教会的反叛行为,意图破坏塔布里城的稳定。这就是异教徒的下场”
乔尼停住了身下马匹的前行,眺望着杆尖上的头颅,一时无语。
异教徒的下场。
尽管指挥了近十场针对坦尼亚斯人的进攻,但这是乔尼第一次感到对于这场战争的绝望。这绝望并非关于成功与失败,而是无法望见终点的无尽的空虚。
“整整一代人,甚至要两代人”他喃喃自语。
这场战争将持续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时间。直到今日此时的这些狂热者和直接受害者们都死绝了,才有终结矛盾的可能。林立的头颅不光是对心怀不轨者的警告,更是两个阵营的宣战书。一边是信徒,一边是异教徒。当信仰成为杀戮的理由,战争必将连绵不绝。
乔尼并非是迂腐的人,但这种身陷大时代的渺小感觉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心情愉悦。
“那些没有参与反叛的异教徒,他们现在的生活如何?”乔尼问道。
“迷途的羔羊必须为他们曾经的错误赎罪。”骑士回答“仁慈的主教大人免去了他们被囚禁的处罚,但他们必须用一生的辛勤劳作来谋求自己在死后的安宁。”
“他们还保持着自己的信仰吗?”乔尼继续问道。
“拒绝回归正途的异教徒都将接受审判”那骑士高声回答“如果他们坚持伪神的信仰,那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乔尼没有追问那代价的具体含义,也没有叫嚷“我也是异教徒,来逮捕我吧”这样的激昂陈词。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再也不发一言。
奥芬巴赫对于这种行为倒是没有太大的意义。作为一个贵族后裔,他捕捉到的关键词并非异教徒,而是“反叛行为”即使坦尼亚斯人是占领者,但反叛行为从来都不是能被公开认可的,尤其是失败的反叛。
一个残酷而拥有奇怪规则的时代,合理与否,有定论,鲜有标准。
“乔尼”艾丝翠儿被吓到了“他们”
“没事的,艾丝翠儿。”乔尼回头微笑道“没事的。”
狰狞的头颅带来的惊讶并未持续太久。都是见惯了生死的战士,区区几十颗脑袋不过有点视觉上的冲击力而已。于是队伍缓缓前行,在那些脑袋圆睁怒目的注视下,接近了塔布里城的城门。
“全体——注意”乔尼深吸一口气,回身大吼,然后轻声道“别给奥赛丁人丢脸”
城门口,有人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