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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猪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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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喊着“吃打,吃打”那猪于是就被狠心的我们生拉活拽地拖曳着进了屠宰场。

    那屠宰场里简直就和传说中的阎王殿一样阴森和恐怖。满地都流淌着刚刚被杀的猪的血水和粪水,半空里高高悬挂着青黑闪亮的铁钩子泛出幽幽的光,又大又宽的屠宰凳仿佛狰狞的魔鬼露出残忍的笑。那时候,永兴食品站里有三四个屠宰工,一个和我母亲一个姓,姓刘,一个叫疥麻子,是我远房的邓家长辈,还有一个姓唐的矮个子屠宰工,满脸长着胡茬和横肉的“疥麻子”杀猪的本领最厉害,据说可以轻容易而举地按倒一头水牯牛杀死。鲁迅笔下“康大叔”一样的屠户“疥麻子”笑嘻嘻地走出来和我家父母打招呼“疥麻子”在接过我家父母小心翼翼递上的香烟抽吸完后,又在我家父母“千万一刀见红”的反复拜托中,从里面的屋里背出一个大竹背篓来,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刀具钩叉挺棍等物,只见“疥麻子”一个箭步冲到我家年猪面前,仿佛像怀肚婆见了老情人一样的热烈,又仿佛像阎王审判小鬼一样一声大喝,我家的那头在路上还十分赖皮的猪居然吓得昏了似的,糊里糊涂地就被“疥麻子”一人按翻在了杀猪凳上“疥麻子”单手按住猪的脖颈,另一只手却不知居然从哪儿突然摸出一把雪亮亮明晃晃的尺把长的杀猪刀来,那刀尖点准猪毛乎乎纸一样薄的咽喉,使劲往里一推,一股殷红的鲜血顷刻之间就像山泉水一样的奔涌了出来,那血倾泻在地上早已备好的洗脸盆里,满满地接了一大盆“咕噜咕噜”直冒气泡,母亲赶快弯下身拿出火纸去染那殷红的血,祭老爷时要用的。那猪开始还高声尖叫挣扎,片刻功夫不到就已经四脚无力地伸直了,生命的脆弱,往往都如昙花一般,就看你怎么结束。

    屠户“疥麻子”得意地站起身来,将雪亮的尖刀随手丢进旁边的背篓里,然后得意地对我家父母大声武气的说着看看老子的手艺如何如何,我家父母便站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笑,并说“哪还用说!哪还用说!”

    接下来“疥麻子”将猪的脚趾处割开一道小口子,然后插进一根胶管子,直接将胶管子的另一头含进嘴里,朝着已经断气的猪肚里吹气,片刻工夫,屠户“疥麻子”满脸红涨得像关公一样,那开始还瘪瘪的猪肚居然竟被屠户吹成了小牛一般壮实甚至竟最后成了浑圆的气球一般,让人疑心屠户“疥麻子”在练习蛤蟆功夫或者耍一种传说中的神奇的魔术。接着,旁边的大灶里的水被烧得翻天覆地一般“疥麻子”居然根本不需要我家父母的帮忙搭手,一人就轻巧地扛起了猪放上了锅沿,然后,蹲立灶沿上悠闲自得地拿起一个瓜笠往猪身上浇开水,那开水所过之处,黑色的猪毛便纷纷脱落“疥麻子”又吩咐我们全家大小一起上前去用一个卷曲的小铁刮子刮猪毛,忙得不亦乐乎之后,那被开水烫过的年猪便被刮得雪白雪白的,宛如裸体的美女。“疥麻子”就将猪倒悬挂在一个铁钩上,先是眯缝着眼睛反复欣赏起来,过了片刻工夫才拿出一把薄薄雪亮的尖刀来,三下五去二,居然就将一个美丽的裸体开肠剖肚分割成为了两大爿了,接着,屠户“疥麻子”又像大将军命令士兵一样命令我家父母,他大声武气的吼叫着:“这块肉拿着,那块肉拿走,猪板油抱走,肠子拿走,猪脑壳拿走,心肺叶子拿走”等等,最后“疥麻子”命令似的说道:猪毛、喉头、脚筋、毛镰、苦胆等等属于国家所有。

    于是在我们全家人的谢天谢地中,我们都既高兴又怅然若失地背着年猪肉回家了。母亲走在最后,四下里张望,怅然若失。她唉声叹气地寻找到早晨出来牵猪的绳索,母亲说,那一定要带回家去,留个念想,看见绳索,就看见了她那心爱的猪。

    我们不管,我们看着一大块一块的鲜嫩的猪肉被一块一块地放上案板并被涂抹上白花花的盐巴的时候,我们的心里都乐滋滋地。

    我们盼望着吃肉。我们盼望着天天能打牙祭。能天天吃肉那就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和理想。可是事实上却往往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父母却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将大块大块的猪肉提出家去送人,我们平时却很少很少吃上一回猪肉。在我们兄妹们的埋怨声中,父母告诉我们,我们家平时喂猪是种了人家的地的,也是接了人家的潲水的,现在杀年猪了,难道就可以把这些有恩于我们家的人们全都忘了?!

    往事如烟。逝者如斯。

    一晃很多年过去,昨天去广安的路途上偶然看见农人们杀年猪的热闹场景。因此,我便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我曾多次经历过的小时候的杀年猪的情景来,而至今乃至永远,给我教益最深的却只有家中父母夜深人静之时为给我们家荒地种和送我们家潲水的人家赠送猪肉的场景,因为它告诉了我一个朴素而永恒的真理:涌泉相报,滴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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