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河

    　　说起乡村小河，就有讲不完的童年趣事。

    小河是一条穿村而过的沟渠，从河床到堤面，约有两个成人的高度。据说是五十年代解放军为灌溉当地农田挖掘而成，然而却成了我们的乐园。

    小河一年四季很分明。从家里到学校，要走很长的一段堤路。冬天枯水季节，河底干裂，若是遇到刮大风的日子，上学与放学时，我们就下堤坝，顺着河床稍突起的边沿走，这样，堤坝就成了抵御寒风的屏障。河床低洼处，积水已成冰，顽皮的学生会把冰块撬起来，偷偷地塞进女同学的书包里，引来一片尖叫。让人留恋不舍忘了回家的，是晴朗的日子里看捕鳝人掏鳝洞。冬天的鳝鱼个大肉腻，很补身子，价格糜高。所以有经验的捕鳝人不顾天寒地冻，一遇上可以出勤的日子，便沿着河堤寻觅财路。我们也跟着仿学起来，拿来木枝当锹铲使用，但挖掘出来的往往是冻僵了蛇，胆小的同学躲得远远的，气愤的呢抡起土块石头什么的便砸，若是遇上高年级的同学在场，他们便会拈起蛇尾往附近的高压线上一抛，来了一记“飞龙在天”的杂耍。这一段行程伴随了我三年的小学时光。

    堤坝是土质的，还没有铺上防护坡。所以春天一来，堤坡上绿茵茵的，满眼青翠，满眼葱茏，再加上稀疏地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都有，煞是好看。针叶的小草伴着遍地松软的地幔，踩上去软绵绵的，很是舒服。河内堤岸的水草长得更为茂盛，是放牛的绝好场所。河内两边前前后后是啃着青草的水牛，河外堤坡上是玩得忘乎所以的牧童，斗鸡，打泥炮，分“田地”玩渴了就到水闸边捧起一抔河水。大人们见了，也不会惊讶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因为河水真的是很清很净。懂事儿点的在放牛之际，还会带上自制的鱼杆，捕得几只蝗虫或在堤坡的草皮下翻出几条蚯蚓作鱼饵，将牛绳往牛角上一缠绕，任由牛儿在河床里啃吃青草，自个儿溜到“野塘”（无人承包放养的水塘）边垂纶去了。

    最让人翘首期盼的，要数夏日在水里的运动。两个人相互捏着对方的鼻子，同时钻进水里，旁边有其他的伙伴作裁判，看谁坚持的时间长，输了是要刮鼻子的。水仗是常项运动，两拨人按个体大小分均，不用宣战便闹得不可分交，捂着水直向对方浇去，有的还打出了经验，只见他侧身站稳，左手紧握右手手腕，右手变掌，接二连三地拍击水面，攻势甚猛。击水声，喊叫声，嬉笑声，混成一片，逾演逾烈若是有人呛了水，是不用担心会生气而破裂感情的，因为脸上的欢快早已溶化了一切隔阂。无法洗衣洗菜的村妇们有的会喝斥几句，这时我们便一致对外，用“水仗”赶跑她们。有时拔来新鲜水草，和着柳条编成箍形戴在头上，神气十足地充当起解放军来。最为“勇敢”的是跳水。村头横跨小河上的小石拱桥，是我们的天然跳板。伙伴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往下跳，干脆利索，全然不顾断腿残手的后果。虽然没有空中翻身等一类优美的跳姿，也没有专业的教练来指教，但我们的认真劲却不亚于专业跳水运动员。阿牛是最出色的了，他还发明了一种叫“倒桩”的跳法：人站在桥沿上，呈立正姿态，然后倾斜着倒下来，平躺着接触水面。这样的跳法，不管是面对着水面还是背对着水面，胸部或背部的肌肉都会有一种撕裂般的难受，但有一个好处是不用担心断手断脚了。然而大人们还是不放心。每当有大人干预的时候，我们暂作鸟兽散，但明天只要不是寒潮来袭气温降低，绝对会重复昨天的故事。最文雅的玩法是用浴巾网小鱼，收获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种活女孩子也玩。

    种种水上活动就这样交替进行着，在孩子们心里永远是那么刺激，永远不觉得单调。有时这帮人刚走，那里又来了一拨。从晌午一直到深夜，乐此不疲。女人们吃过晚饭，便三三两两来河埠上洗涤一天下来的脏衣服。男人们吃过饭洗完澡后，会搬来凉床摆在河堤上，挂好蚊帐后便坐在小拱石桥的两侧栏杆上，相互询问农活的进展，谈着今年的年成，有时会听到些未曾听过的历史故事和笑话。那挂着蚊帐的凉床，是劳碌了一天的农民乘凉过夜用的，白素素的蚊帐，绵延有数里之长，在夜光中煞是引人注目。让人容易想起三国演义里的陆逊，很有一种“火烧连营”的臆想与冲动。

    碧波顽儿水，青板浣女衣；闲里劝农事，谈笑到月西。夏夜农景恍如烟梦，而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消暑多半是在风扇和空调下，再也看不见连营的蚊帐白在河堤的夜景之中了，也找不到碧波、顽儿、浣女所织成的画面了。人与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膜，远了一些距离，充耳所闻的是对财富的炫耀和对消费无聊的攀比。听村人说，北塘里被农药污染了的水总向小河里排放，在这样的水里洗澡，浑身骚痒难耐。再加上村民生活垃圾处理不规范，死猪死猫时有漂现，腥臭难闻。河里还有了水蛭，村人再也不敢在那里洗澡洗菜洗衣服了。淤塞的小河失去了以往的欢乐和笑声，已今非昔比。粗放的发展模式，带给村人的是福，还是祸？

    悠悠的乡村小河，忧忧的发展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