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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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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是上帝与自然离异,

    自然衍生出如此的恶梦?

    她看上去规规矩矩,

    却又那么不检点自敛度人生

    丁尼生悼亡友(850)

    她终于打破沉默,向布克利医生吐露了此事。医生跪着,手指颤抖地指着她那件不堪入目的裙子,试探地问道:“要不要换一件?”她恨恨地低声回答说:“不,让他们看看自己干了些什么。”

    威廉曼彻斯特总统之死

    威廉曼彻斯特,当代美国作家、历史学家,主要著作有光荣与梦想:美国史,932972、危险的城及永别了,黑暗等。以上引自他的著名长篇小说总统之死中肯尼迪夫人跟医生的对话。

    她站在常春藤通道另一端的荫影下,隐约可见。她没有向四周张望,因为她已经看见查尔斯穿过梣树林往上走来。天气晴朗,蔚蓝色的天空笼罩着大地,西南风暖洋洋地轻轻吹着。春风带来了成群的蝴蝶,有硫蝶、粉蝶,还有绿色翅膀的白蝴蝶。我们不久前发现蝴蝶与农业高产水火不容,于是到处喷洒农药,它们也就近乎绝迹了。可在当年,它们却一路陪着查尔斯经过“牛奶房”穿过树林。此时,有只大个儿硫斑蝶正在莎拉身后光灿灿的空地上面飞舞着呢。

    查尔斯在走进常春藤昏暗的绿荫下之前,停住脚步,十分警觉地向四周扫视一眼,以便吃准肯定没人看见他。只有高大的梣树伸着至今还光秃秃的树枝悬浮在林地上空,其他什么也没有。

    她等查尔斯走近时才转过身来,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看他,只是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随后便垂着眼皮,默默地又递给他一块烤钵石,那样子象是在给他一件礼物,用来赎罪。查尔斯接过化石,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为之感动。

    “这些化石,请允许我付钱给您,正象我在安宁小姐的店里买东西应该付钱一样。”

    她听后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碰在一起。他看出莎拉生气了。他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感到她的目光向自己刺来,感到刚才用词不当,使她大失所望。但是这一次他却头脑清醒,对自己所要采取的态度心中有数,因为这次见面是发生在上两章所述事件的两天以后。格罗根医生关于死者与生者的相对优先权所做的那些分析,使查尔斯茅塞顿开。他现在认为,自己的冒险不仅有科学道理,而且也合乎人道主义。他原来私下坦白地承认,自己的行为虽然莽撞,却也有些乐趣。而现在他清醒地看出其中有一个因素责任。毫无疑问,他本人自然是“适者生存”中的适者,但富有人性的适者对不适者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甚至还有过一个念头,既想把自己和伍德拉夫小姐的事一古脑儿告诉欧内斯蒂娜。但是转念一想,他觉得欧内斯蒂娜必定会提出一些愚蠢的娘儿们的问题,而要如实回答,那他自己就难免要陷入困境。他很快断定,欧内斯蒂娜既没有男性的坦荡胸怀,也没有足够的生活经验,因此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利他主义动机。于是,他悄悄地避开了自己的责任中不很吸引人的一面。

    他用下面的话挡开了莎拉责备的目光:“我比较富裕,您手头拮据,我想您就不必客气了”

    这话的确表达了他内心的打算:既对莎拉深表同情,同时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使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处境的不同当然话要说得婉转些,要带有一点明显的自我解嘲。

    莎拉说:“我所能给您的只有化石。”

    “您何必一定要给我什么东西呢?”

    “因为您到底来了。”

    他发现,她的谦卑几乎与她的高傲一样使人无所适从。

    “我来是因为您确实需要帮助,为此我感到高兴。虽然我至今不明白您为什么如些信任我,使我有兴趣了解您的”他收住话头,因为他就要说的“那件事”会暴露出他即想当医生,又想当绅士的打算。“您的艰难处境。我来是想听听您希望叫我听的话您不是叫我听吗?”

    她抬头望了望他。他因受到别人的尊重而感到喜悦。这时,莎拉怯生生地指了指阳光,说道:

    “附近有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到那儿去好吗?”

    查尔斯表示同意。她在阳光下走着,越过到处是一片碎石的空地。就是在那片空地上,她上次碰到正在寻找化石的查尔斯。她走起来轻松自如,步子稳健,一只手将裙子提得离地面高出几英寸,另一只手捏着黑帽的带子。查尔斯笨手笨脚地跟在她身后。他看到了她的黑袜子后跟上的补丁和破旧的鞋帮;也看到了她的暗褐色头发上是红色光泽,心想要是那头发完全松开,一定是又蓬松又浓密,漂亮得很。这会儿,她的头发紧紧地向后梳着,裹在大衣领子里。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到,她总把帽子拎在手里,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的头发感到自豪吧。

    她带着查尔斯穿过另一条绿色通道。他们到了通道的另一头时发现,那里是一个绿色斜坡,陡峭的石壁很久以前就塌了下来。他们在草丛上走着,步子倒很稳当。她小心地蜿蜒而上,来到崖顶。他在后面吃力地走着。瞥见了她的裤脚管。裤脚管用白带子扎着,扎到脚踝以上。他想,一般说来,一位女性在爬坡时应该落在他的后面,而不会在他的前头啊。

    莎拉在崖上等着查尔斯赶上来。他爬上来后跟着她顺崖顶走着,两人来到二个陡峭的山肩。在查尔斯看来,那地方相当危险。倘若一不小心跌出几步,便会从山崖的边缘滑下去,无可挽回。要是他一个人,他一定会踌躇不前的。但是莎拉却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山肩的另一端有一块几码宽的平地,她的“僻静的地方”就在那儿。

    那是一片座北朝南的小凹地,四周长着茂密的荆棘丛和山茱萸,颇似一个小小的圆形剧场。矮小的蒺藜爬满了舞台背后如果我们可以将这一块十五英尺宽的地方叫作舞台的话。有人显然不是莎拉曾经在一棵树桩边安放了一块巨大的平顶燧石,算得上是一个土造御座,坐在上面可以俯视下面的树梢和大海。查尔斯身穿法兰绒上衣,微微地喘息着,大汗淋漓,向四周观望。凹地四周的坡壁覆盖着浓密的樱草花与紫罗兰。其间点缀着野草莓。在蓝天白云下,这地方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既十分安全,景色也分外迷人。

    “祝贺您,您在找安乐窝方面还很有天才呢。”

    “我是找个孤寂的地方。”

    她请查尔斯坐在小树旁的石座上。

    “我想这是您的座位呀。”

    但是她急忙翩翩转身,坐到小树前面几英尺远的一个小丘上,她坐在那儿,既可以面对大海,也可使查尔斯无法看到她的脸。这一点,查尔斯朝那个较好的座位上一坐便看出来了。他还看出,莎拉在巧妙地卖弄风情,因为她那样一坐,查尔斯就必然注意到她的头发。她坐得笔直,但却低着头,莫名其妙地摆弄着帽子。查尔斯望着她,心里感到好笑,但他脸上并没笑。他看得出,莎拉不知道从哪儿讲起才好。由于她过于羞怯,气氛显得太天真,太孩子气,好象他们是一对少年兄妹似的。

    她把帽子放在一边,松了松大衣,双手交叉放在膝前坐在那儿,但是始终没有开腔。大衣的高领子和皱折给人一种男子的印象,特别从背后看更是如此。这使她看上去有点象女马车夫或女兵当然也只是有一点象,因为不管怎么说,从头发上看是不象的。查尔斯有些惊讶地发现,破旧衣服穿在她身上胜过绫罗绸缎,反而使她看起来楚楚动人。近五年来,妇女的装束大大时髦起来,至少在伦敦是如此。许多妇女开始使用第一批垫撑物,以便使胸部丰满、优美。她们描睫毛、涂眉毛、抹口红、染头发而且这样做的大多是名媛贵妇,并不仅仅是那些名声不好的女人。而莎拉却毫不修饰。她好象对时髦的东西毫不动心,在时髦的浪潮中仍旧我行我素地生活着。这种情况就象查尔斯脚下的樱草花一样,它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能跟奇异的暖房植物一样茁壮地生长,并跟它们争奇斗艳。

    查尔斯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对面前这位奇怪的求援者颇有点高傲的神气,并不急于要去帮她。她仍不开口,这或许是因为她胆怯、畏缩,但他越来越清楚地发现,莎拉在向他挑战,要他采取主动,把那秘密从她口里引出来。结果还是查尔斯投降了。

    “伍德拉夫小姐,我厌恶不讲道德,但我更厌恶没有怜悯的道德。我保证对您的事不过分责备。”

    她的头稍微动了一下,但是她仍在犹豫着。随后,就象一个在水边迟疑了一下的游泳者一样,她猛地跳入了坦白的波涛。“他叫瓦格纳。船失事后,他被抬到塔尔博特家。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另外两人幸免于难。您一定听说过这件事吧?”

    “只是听说过一些,并不了解这些水手。”

    “他使我最钦佩的首先是他的勇气。那时我并不知道一个男人既可以勇敢,又可以虚情假意。”她盯着大海,好象她的听众不是身后的查尔斯,而是面前的大海。“他的伤很重,从腰下到膝盖的肌肉全撕裂了。要是当时出现坏疽,他的腿就得锯掉。痛苦是可以想象的,但他从不叫喊,甚至不哼一声。医生给他包扎伤口时,他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他抓得那么紧,有一天我差点晕倒。”

    “他不会讲英语吧?”

    “只懂几个字。塔尔博特夫人讲的法语也不比他的英语强多少。他刚来不久,塔尔博特船长就出航了。瓦格纳对我们说,他是波尔多人,父亲是位有钱的绅士,结婚两次,遗弃了前妻的孩子,不让他们继承财产。他后来在运酒的船上当了海员,还说船失事时他己升为大副。不过他说的全是谎话。实际上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表面上象个绅士,仅此而已。”

    她似乎不善于连贯地讲话,经常停顿一下,可能是想想下面该说什么,也可能是想让查尔斯插话。但是,查尔斯并不想打断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声:

    “我懂您的意思。”

    “后来我有时想,他压根儿跟沉船毫无关系,他只是个披着海员外衣的魔鬼。”她垂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很英俊。从来没有人象他那样注意我我是说他在伤口好转的时候开始注意我。他不喜欢看书,这方面比个孩子还差。他老是希望有人陪他说说话儿。他说我很漂亮,还说他弄不懂我为什么不结婚,等等,我就傻乎乎地相信了他。”

    “总之是他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您知道,我们总是用法语交谈。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所表达的意思总是不确切。我从没去过法国,口语不好,常常不能充分理解他的意思,有时我所理解的意思并非是他的真意。他有时挖苦我,但并没有恶意。”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跟他谈话挺快活。我不叫他吻我的手,他就说我心太狠。有一天,我也觉得自己心太狠了。”

    “那么不久您就不再心狠了?”

    “是的。”

    一只乌鸦在头顶低低盘旋着,黑色的羽毛闪闪发光。它迎着微风踌躇不决地拍打着翅膀,忽然发现下面有两个人,便惊慌地飞走了。

    “我懂。”查尔斯说。

    他的意思仅仅是鼓励她说下去,但她却对这句话认真起来。

    “您不懂,史密逊先生。因为您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出生后将来要作农夫的妻子但后来又受过相当教育的女人。向我求婚的已有好几个人。我在多切斯特时有个富裕的牧场主不谈这个了。您不是一个生而向往于追求智慧、美和学识的女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虽然没有权利得到这些,但我的心却向往着这一切,而且我不认为那是出自虚荣”她沉默了一会。“而且您从来没做过家庭女教师,史密逊先生。一个没有孩子的年轻女人,为了拿薪水而去照顾别人的孩子。您不可能懂得,孩子们越可爱,她的痛苦就越无法忍受。千万不要认为我这是嫉妒。我喜欢可爱的小保尔和弗吉尼亚。我对塔尔博特夫人只有感激和热爱我可以为她和她的孩子们去死。但是,我每天却要看着幸福的婚姻、家庭和令人羡慕的孩子,看着他们的天伦之乐。”她顿了一下“再说,塔尔博特夫人跟我正好同年。”她又顿了一下“我好象被允许住在天堂里,却被禁止享受天堂的幸福。”

    “不过,您说被剥夺了这种权利是痛苦的,我们每个人不是都以不同的方式忍受着痛苦吗?”

    她使劲地摇着头。查尔斯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便解释道:“我的意思仅仅是说,社会特权不一定就带来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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