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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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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就沿用下来。当时有一位绅士,住在安德克立夫崖后面的一所大房子里,他悄悄干起了“吞并领土”的勾当。这种勾当象历史上类似的情况一样,得到了他的社交同僚们的默许。可是,更加讲究民主的莱姆镇居民们却拿起了武器如果斧头也算武器的话反对这种勾当,因为那人贪得无厌,居然企图在安德克立夫崖开垦植物园。结果官司打到上面,最后是双方妥协:人们有权到那儿去玩,为数不多的树木也没遭到砍伐。但是公地再也不公了。

    不过,当地的人在感情上一直还觉得康芒岭是公共财产。同到其他地方比起来,偷猎者溜到那儿去打野鸡和野兔时不大觉得有负罪感。最让人吃惊的是,有一天人们发现那儿住着一伙吉卜赛人,帐篷扎在一个不显眼的小山谷里。至于他们已住了几个月,谁也说不上来。那些流浪者很快就被赶走了。可是他们在那儿住过这一事实,人们总是念念不忘。更复杂的是,那时附近村庄的一个孩子失踪了。尽人皆知(恕我这样说),吉卜赛人把她捉了去,扔在兔子窝里,吃光了肉后把骨头埋了起来。吉卜赛人既然不是英国人,他们八成都是些吃人的生番。

    另外,人们对康芒岭指责最激列的是跟道德败坏的臭名有关:到牛奶房去的马车道以及再往前的那片树木葱翠的公地,虽然人们没有正式使用农民熟悉的“情人之路”这个名字,但它实际上已不言自明。那条小路每年夏天都吸引着不少情侣。情侣们到那儿去的借口自然是说去牛奶房喝碗牛奶。其实呢,那儿尽是僻静诱人的小路,喝完牛好折转来时,使可沿小路钻进羊齿花和山楂树丛中去了。

    康芒岭那地方象块浓疮一样,实在糟糕得很,至今还残存着一块黑紫色的伤疤。古代(比莎士比亚还早)有一种传统:在仲夏夜,年轻人拎着提灯,带着一两桶苹果酒,请一位小提琴手跟他们一起,到那儿树林中一块叫“唐基格林”的草坪上,以跳集体舞来庆祝夏至。据说到半夜时分,双人舞多了起来,而集体舞变得稀稀落落。一些更严肃的人说,实际上跳这两种舞的人都很少,干别的事的倒大有人在。

    只是到了最近,科学化的农业才用粘液瘤这种办法把那片草地永久地铲除掉了,可是传统本身却把那地方跟**联结在一起。很多年来,只有狐狸和獾仔才在仲夏夜到那块草坪上去蹦蹦跳跳。但是在一八六七年,情况却不是这样。

    就在一年前,由波尔蒂尼夫人提议,一个妇女委员会还向当地政府施加过压力,要求在路口装上门,围上篱笆,将康芒岭封闭。可是更加民主的意见占了上风。公众去康芒岭游玩的权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有些议员甚至更加淫荡,令人作呕,居然认为到牛奶房走走不但无罪,还是一种娱乐,又说唐基格林草坪上的舞会只不过是每年一度的消遣而已。不过康芒岭仍旧臭名昭著,只要正派的居民说上一句“康芒岭之流的人”就足以断送一个小伙子或姑娘的一生。小伙子从此就成了迷恋淫欲的森林之神,姑娘也就成了灌木丛中的野鸡。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弗尔利夫人在完成自己的崇高使命以后,莎拉傍晚散步归来时发现,波尔蒂尼夫人正坐在那儿专门等着她呢。我用了“等着”两字,其实用“瞪着”更为贴切。莎拉来到小客厅,准备读圣经。她发现自己好象面对着一个炮口。一看就知道,波尔蒂尼夫人随时都会爆发,而且声音还会振耳欲聋。

    莎拉向房角读经台上面放着暂时弃而不用的巨大“家庭”圣经这并非你想象中的普通的家庭圣经,而是将其中一些莫名其妙的低级趣味(例如雅歌)剔除掉了的圣经。她发现有点儿大事不妙。

    即圣经旧约中的“雅歌”亦译“所罗门歌”共八章,都是婚姻与爱情的颂歌。%%%“出了什么事,波尔蒂尼太太?”

    “事情还不小呢,”貌似女修道院院长的人说。“有人告诉我一件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我有关么?”

    “怪我听信了医生的话。怪我没有按照自己的常识行事。”

    “我做什么事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疯了。你是个狡猾的坏东西。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愿对着圣经起誓”

    波尔蒂尼夫人愤怒地瞪了她一眼:“不行!那是亵渎神明!”

    莎拉走过来,站到女主人面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指责我。”

    波尔蒂尼夫人告诉了她。叫这位夫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莎拉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到羞耻。

    “请问,到康芒岭走走,这何罪之有?”

    “罪过,你,一个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去那种地方!”

    “我说太太,那儿只不过是一大片树林。”

    “我比你清楚,知道那里常发生什么事,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常到那儿去。”

    “没有人常去,所以我才到那儿去我想一个人独自呆一会儿。”

    “你敢跟我顶嘴,小姐?难道我不懂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这里有两个极简单的事实:一是波尔蒂尼夫人从来没有见过康芒岭,即便是从老远的地方也没看见过,因为不论站在哪一条马车道上,也不论从哪一个角度,都看不到它;二是她是位鸦片老客为了免得你以为我散布耸人听闻的消息,我得赶紧补充一句:她对鸦片一无所知。我们叫作“鸦片”的那种东西,她叫作“劳德酊”当时有一位聪明的医生,竟把它叫作“我们的劳德酊”真是亵渎神明!在十九世纪,许多太太经常饮用这种东西,饮用之多远远超出圣酒2。实际上,什么阶层的妇女都喝,因为这种药物很便宜(以戈弗雷香料甜酒的形式出售),可以帮助她们度过妇女们特有的漫漫长夜。总之,那东西跟我们时代的镇静剂差不多。至于波尔蒂尼夫人何以要饮用此种药剂,我们则不必追根究底。但有一点需要点明,正象柯勒律治3曾发现的那样,劳德酊可以使人产生美妙生动的梦境。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许多年来波尔蒂尼夫人在自己的头脑里竟把康芒岭勾画得象博希4的画那样可怕。她看到每棵树后都有诱人的妖怪,每片树叶下都有法国式的堕落。我认为有一点说出来不会错:即康芒岭与她潜意识中所有那些肮脏的东西都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波尔蒂尼夫人咆哮过后,她自己和莎拉都陷入了沉默。炮既已放完,波尔蒂尼夫人也就改变了策略。

    在英语中,上帝(lord)与劳德酊(iaudaum)的开头几个字母的发音相同,医生用谐音,读成lordaum,故曰亵渎神明。

    2基督教徒们举行圣餐时喝的葡萄酒。

    3柯勒律治(772—834),英国著名诗人,也是个鸦片老客。据传说:有一天晚上,他抽鸦片之后昏昏欲睡,梦中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即英国文学史上著名的诗篇之一,忽必烈汗。

    4h博希(40—5),荷兰画家。

    “你太使我伤心了。”

    “可我怎么知道呢?不允许我到海边,我就不去呗。我要清静,如此而已。这不能算罪过,我不希望因此而被人叫做罪人。”

    “难道你没听说过康芒岭的事吗?”

    “象你所说的那样没有。”

    波尔蒂尼夫人听后,眼里看着那愤怒的姑娘,心里感到有些窘迫。她记起来,莎拉到莱姆镇的时间还不长,很可能不知道康芒岭的坏名声。

    “那么好吧,我要把话说在前头。我雇的佣人谁也不准到那种野鸡才去的地方,谁也不准接近那个地方。你应当约束自己,到象样的地方去散步。懂了吗?”

    “是的,我必须在正经的地方散步。”一阵可怕的沉默。波尔蒂尼夫人以为莎拉在讽刺她,但她看到她只是垂着眼皮,好象在自言自语。

    “那么,不再扯这件蠢事儿了。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莎拉小声说道:“我知道。”随后,她又加了一句:“谢谢您,太太。”

    她没有再说什么,翻开圣经读了波尔蒂尼夫人标出的那一节,就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选的那一节诗篇第一百一十九节:“品行端正、遵守上帝法度的人必有厚福。”莎拉读起来调子低沉,看上去毫不动情。波尔蒂尼夫人坐在那儿,望着房间老远地方的那个黑影。老太太象一尊异教徒偶像,板着铁石般的无情面孔,对于面前的血腥祭品无动于衷。

    那天深夜,可以看到至于谁看到,我实在无可奉告,大概是只猫头鹰吧莎拉站在黑暗卧室敞开着的窗口前面。整所房子都静悄悄的,街上也一片寂静那时还没有电和电视,人们九点钟以前便都上了床。已经一点了,莎拉身穿睡衣,蓬松着头发,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大海。远外黝黑的海面上,有只灯笼眨着昏暗的眼睛朝波特兰岬方向移动着,那是一条船,正驶向法国的布雷波特港。莎拉看见了那一点灯光,但她并没有再想什么。

    但是,假如你走近些,你就会看到她在默默地流泪,泪水挂满了两颊。她站在窗前并非是在等候撒旦的帆船,而是准备从窗口跳下,了此残生。

    我不想描写她在窗槛上摇摇欲坠,也不想描写她向前摆动一下身子,随后倒在自己卧室的破烂地毯上呜咽啜泣。我们知道这件事发生两个星期后她还活着。由此看来那一天她并没有跳下去。我不想说她的啜泣、她的一阵阵泪水预示着她要采取极端行动。不,她的泪水直接来自环境的重压,而不是内心的激动情绪和苦恼泪水象血从绷带里渗出,缓缓向外流淌,止不住,停不下。

    莎拉是什么人?

    她是从什么阴影中冒出来的?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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