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泪

    在她生日前夕，我告诉她的一位好朋友，她生日那天我会象往年一样，送她一束玫瑰，但这束玫瑰不再是娇艳欲滴的新鲜，也许某朵玫瑰上还有一只令人讨厌的死苍蝇。我知道她的朋友一定会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她，而这正是我的目的。我要她知道，她的一些做法已经改变了她在我心目中完美纯洁的形象。后来，她曾笑着问我为什么没有在她生日哪天送那样的礼物。我红着脸言不由衷的说，当时忘了。她坏坏的笑着，眼睛晶莹透亮，散发着醉人的神韵。其实她很清楚，我只不过泄一时的私愤罢了，我根本不会那样做，我想永远给她最美好的东西。但很多时候，我并没有那个能力。

    实习当中，由于彼此太忙，她又住在家里，我们只能以电话联系，好在她有百呼百应的寻呼机，不管她在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只要我想起来，就会让传呼小姐寻呼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号码。一次在电话里她告诉我，她看了一部特别感人的电影，由徐帆主演，改编自王朔的小说永失我爱。平时我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是没时间，二是到处都可以买到盗版vcd。以当时的经济条件，买盗版好象并不违反我的作人原则。我答应她，一定会陪她再去看一遍，因为在王朔的所有小说中，我比较喜欢他前期的作品，纯情而不矫情，更没有他后期作品中的玩事不恭和京味的坯子流氓气，而在前期作品中我喜欢的就是“永失我爱”

    遗憾的是，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陪她再看一遍这部电影，到是我自己买来盗版的vcd在家里一个人看了好几遍，同时也被感动的唏哩哗啦。

    七月将近，离别的伤感已笼罩在了学校的上空，但更让人伤心的是，每个同学都在暗暗的四处找关系，以求找到专业对口的好单位，而外地的同学则动用家长的一切关系，想留在这个古老与现代并存的美丽城市。平日里亲密的同学情谊一下子被无法预知的未来撞的粉碎。只有少数有背景，已让父母安排好单位的同学不急不燥，在尽情享受六月骄阳中，学生时期最后的轻松和愉悦。

    在我们最后的毕业舞会上，当我带着她熟练地旋转在舞池的中央，默默的体会那丝恬静的坦然时，她突然说：现在和你跳舞的不是一只火柴棍吧。听了这句话，我的鼻子酸酸的，眼里含满泪水，在闪烁，旋转的霓红下，没有人看见有两滴热泪在我转头的时候飘向了霓红的深处。两年前，当我第一次和她跳舞时，整个舞曲中，她身体僵硬，只会机械的换着两条腿，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生长在大都市的她竟然不会跳舞，于是我笑着说她象个火柴棍。没想到在毕业最后的舞会上，她仍然记得我无意的一句玩笑。也许因为日益临近的分离，我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在有霓红的掩饰。和往常一样，在最后一支曲子响起时，我们已经离开了舞池，我从不和人跳最后一支舞曲，因为我怕感受到曲终人散的凄凉。

    7月的第二个星期过后，所有同学离开了学校，诺大的校园一下子变的空旷而安宁，宁静的使人很不习惯。我们的学生时代就这样在7月流火中默默的结束了，而这个校园在9月份又将迎来新一届的学子，年轻而充满朝气

    七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还来不及享受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刚跨出校门的我立即进入了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中。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在疲劳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中出现了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曾经天真的认为：参加工作以后，人将变的自由而潇洒，经济的独立将给我一个坚强的后盾。在学校曾经想过而不敢做的，曾经渴望拥有而没有的，等等的一切都会随着工作迎刃而解。但生活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幻想，心中的愿望越完美，被生活击碎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单位中，初出茅庐的我如一只雏燕，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信心。不管是出外采访还是制作节目，都尽心尽力。但中国古老的用人机制，带有偏见的管理方式，原始而愚昧的奖惩制度，明争暗斗嫉贤妒能的人际环境，如同一把迟钝的刀，3个月后在我的精神上和思想上留下了一道道肿胀而不见血迹的刀痕，刻骨铭心啊！这段时间也是我初入社会，精神最低落的阶段。每遇到不顺心，给她打电话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在电话中我发泄情绪，打抱不平，她是我唯一忠实的听众。

    那段情绪非常低落的日子，使我对工作失去了兴趣，对职业产生了怀疑。整天的胡思乱想以至于在工作中出现了一次很大的失误。当我受到通报批评后，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在给她的电话中失声痛哭，甚至想到了放弃。也许因为心中有股暖流的抚慰，或者人生就如同弹球，在跌到最底点时，必然会弹向一个新的高度。这次的失误，给我以后的工作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以至于在以后艰苦的事业开创中，我能够戒骄戒躁深思熟虑并小有所成。

    吃一堑，长一智。随后我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也赢得了大部分同事的尊重和认可。慢慢地在现实社会的摸爬滚打中，我掩去了心高气傲，磨掉了年少轻狂。将数十年的清涩一滴一滴的从生命中挤掉。虽然这是一个幽长的过程，如抽丝般的痛苦。但当这一过程逝去，你会发现一个崭新的自我，和昔日相去甚远的自己。你前面的道路也豁然开朗，并在工作中左右逢源。

    1998年的2月，是我生命的一个分水岭，经过半年的磨砺，我趋于成熟。

    我国改革开放的成就日新月异，它使我国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广电系统的体制改革从95年就已经开始，但我所在的单位，直到98年2月才有了些眉目。由于我不错的工作能力，良好的口碑，经过竟争，我成了一个经济部门的负责人。

    我并不看中职位的高低，主要是当你负责一个部门时，你的许多想法可以很方便的得以实施。少去了请示，汇报的烦琐。这也是人常说的“宁当鸡头，不做凤尾”我对体制改革和这句话的含义有更为深切的体会。

    经过痛苦，沉淀，以至奋起的我，年轻的生命饱含满腔热情面对生活和人生的另外一种挑战。

    八

    任何事业的起步都是艰辛而充满风险的，幸运的是，在全新的事业开创中，我得到了一位好朋友的支持。而这位朋友在我以后的事业和生活中，成为我最为宝贵的财富，并由衷的融入到我的生命当中，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

    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小心谨慎的行事并不矛盾。接下来的生活虽然辛苦忙碌，但充实而满足。

    在她生日那天，我推掉工作，精心买了一束玫瑰和一盒巧克力。去她家的路上，我看着手中鲜艳欲滴，散发醉人芳香的玫瑰。突然之间很紧张很激动，好象要抢占不属于我的珍贵东西，做贼似的，呼吸竟然粗重而短促起来。因为第一次我感到有了资本，可以继续憧憬我未来的资本。如果不出意外，通过我的努力，我应该可以给她一个崭新富足的未来。但我并不知道我需要努力多少年，是否真能达到我满意的境界，一个未知的黑洞依然存在于我无法知晓的地方。

    带着微微的颤抖，我的手按在她家的门铃上，接着听到快速的开门声，当她拉开门时，一团美丽扑面而至。那一束12朵的玫瑰和我第一次送她的没有什么区别。我对花没有任何研究，只知道要给最亲的人送最美丽最鲜艳的花，后来偶然在网上看到“花语”才明白花的数量竟代表着一种无声的语言。而我无心选的12朵，刚好代表了“对你的爱愈来愈深”她是位时尚细心的女孩，她应该对花语比较熟悉。见到她，我们的喜悦同时荡漾在脸上，不做任何的掩饰。那是很长时间以来，发自内心最迷人的喜悦。几个月不见的她，穿上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竟有一种淡淡的成熟的韵味，迷人至极。

    男孩似乎都不喜欢逛街，我也一样，但那天我却兴致昂然的陪着她尽兴的逛完她想去的任何地方，逛完街去一家西餐厅吃饭，我们安静的坐在经常坐的位于角落的位子上，优美的轻音乐弥漫整个角落，那种温馨就象家一样。我对未来的家从没有一个概念，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中也不曾想到过具体的摸样。那天我真切的感觉到家的温馨，甚至产生一种对家庭的渴望。然而我柔弱的肩膀根本无力挑起家的重担。

    通过不懈努力，我的工作很快进入正轨，但却更忙了，日子在不知不觉中秒秒散尽。一天，二天，一月，二月，一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很多时候我有时间，她没时间，她有时间，我没时间。我们的交流只能局限于电话，在电话里，我们肆无忌惮的说笑，尽情的流露着关切和肉麻。但偶尔的见面，却一反常态的一本正经。我们似乎只有在电话里才是情人。现在想来，我们可能是太珍惜了，反而丧失了很多东西。

    后来在我生日时，她送了我一块玉，温润碧绿，雕刻着一只怪兽和一个寿桃，预示着吉祥幸福，平安长寿。这块玉坠时刻在我脖子上直到现在，她伴随着我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见证我挥洒的汗水和不轻易淌下的泪水。

    九

    在俄语中婚姻和废物是同一个单词（6pak）不知道俄国人对婚姻是怎样理解的，俄罗斯距高不下的离婚率是否可以作为诠释这个单词的一个侧面。对于我，我渴望有一个家，在家里我可以不再戴假面具，可以随时释放自我，或者在疲惫，受伤时有一个为我疗伤听我倾诉的对象。但我面对未来沉沉的家庭负担，想到不可知的黑洞，每每望而却步。

    从我们相识到2000年的4月间，她在我心中始终坚定如一，我很单纯的将她认做我唯一的女朋友。但现实中的我却象个影子，若即若离的环绕在她的身边，在电话中或玩笑时，我很明了的表达着自己的心声，但从来没有很正式的约定什么。对我来说，山盟海誓只不过是琼瑶小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俊男靓女，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借着相对愉快的心情，随口飘出的固定对白，并想套劳一段如玻璃般极易破碎的凄凄惨惨的戏剧感情罢了。但我忽略了一点，她也是个平凡女子，在汹涌的感情历程中，她需要的是真真切切，看得见摸地着的真实伴侣，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我，或更确切的说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法。现在仔细回想，在我们交往的6年中，除过拉手，我竟然只吻过她两次。不知什么时候，该死的柏拉图竟牢牢的占据并控制了我的思想，使我不敢越雷池半步。当然也有我愚蠢的想法，其实太过珍惜和无动于衷并没有严格的界限。

    跨入新的世纪后，每次和她见面，有意无意间，她会流露出一丝忧虑，经常会告诉我她的同事或某某在追她，有时侯她眼睛会闪着狡诘问我怎么办。我会带着坏坏的笑嘻嘻哈哈的告诉她，如果条件好，就试着相处吧。这时她就会沉默或马上转换话题。我清楚的知道，以她的条件，不管是外部长相还是自身修为，都是很多男孩子的追求对象。而比我条件好的男孩子俯拾皆是，我时时有强烈的危机感，经常会陷入这样的旋涡不能自拔，郁闷而无奈。

    记得她说过：和她在一起的男孩会处处让着她，想方设法让她高兴，而和我在一起，有时侯她还要让着我。我不是很会哄女孩子的人，我始终认为，两个人相处需要的是真诚和坦诚。如果一味的忍让，或让爱迷失了自我，那将是很可悲的事情。我不会毫无原则的去哄一个女孩开心，因为这种开心是建立在盲目，幼稚的基础上的。因此我和她在一起，高兴就是高兴，快乐就是快乐，伤心就是伤心，忧郁就是忧郁，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完全真实的我自己。可惜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很短。我还经常失信于她，有一次，她告诉我，要在她的生日那天，和我一起重游春晓园，以重温在学校时那些快乐的回忆，到现在我仍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

    在彼此忙碌的几年中，她的工作很不稳定，先后换了好几个工作，她换工作基本都因为忍受不了无休止的追求。我经常劝她要忍耐，但在她的做人原则下，她以辞职拒绝一切人为的外界骚扰。我以为在频繁的更换工作中，根本学不了什么东西，但我错了。后来在朋友和我成立的公司初期，在经营管理以及用人制度上，她指出并修正了很多规章制度，提出了许多中肯的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令我对她刮目相看，弱小的她竟具有缜密，科学的管理能力。

    十

    2001年春天，我即将圆满结束单位的任职，再三权衡利弊后，我和朋友决定暂时放弃我们的专业成立公司，经过近四年在工作中的探索和实践，我们幼稚的认为可以在真正的商海中一搏风浪，检验自己了。经过跌跌撞撞的四处奔跑，4月份公司正式成立并进入异常艰难的再次创业中。

    在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领域，我们全部都要从头开始，那段时间，疲惫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和思想。在单位我们从事的也是纯商业性的运作，因为在特殊的经济部门，我们有很大的自由度和灵活性，压力和阻力固然有，但在单位坚实的翼羽和可靠的资信下，加上我们良好的专业基础和平易诚实的为人处事原则，在各方支持下，我们斩荆劈棘，顺利地闯过一个难关又一个难关。而在真正的商海中，疾风暗浪无处不在，又是不熟悉的领域，凶险难以预测。而公司的成立动用了朋友和我几乎全部的资金，如果经营不善，我们会全军覆没，又将面临白手起家的局面，压力可想而知。

    五月中旬，她约我出去，在东大街一家酒吧，她平静的告诉我，她将要结婚了，没有说日期，只告诉我和她结婚的是追了她八年的男孩。我见过那个男孩，人长的不错，人品也很好，家境也非常好。我记得我什么话也没说，也许说了什么，但已经忘了。出了酒吧，我们一东一西的，象往昔一样，平平静静的走了。就象不存在这段对话，或者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与我们并没有太大关系。

    那段时间是成长中压力最大，也是异常可贵的时期，我和朋友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公司的经营上，好在天道酬勤，很短时期公司开始赢利。这段时间我们很少见面，电话中也是寥寥数语，偶尔她会提供给我们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定时的协助我们修正公司的经营，管理，用人制度，奖惩制度。

    我的记性一直不是太好，已经忘了具体日期，只记得是在炎热的七月。有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三天后将是她的婚礼，已经忘记那次对话的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并真切的发生在我的身上。朋友说她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婚礼，我潇洒的说，当然去呀，并热心的和朋友讨论需要送什么样的礼物。挂上电话，我脑子变成了蜜蜂的巢穴，嗡嗡声不绝于耳。

    她婚礼那天，我和朋友离开城市的喧嚣和闷热，开车去了坐落于秦岭深处的一家渡假山庄。当整个城市沉寂在闷热和拥挤之中时，在连绵的秦岭山脉中却飘着蒙蒙细雨，那里凉爽宁静。蒙蒙雨雾带着它特有的冰冷和轻灵淋透了我生命中的激烈和骚动，并一丝丝的融入了我生命的最深处。

    国庆节前后，公司又开展了一些别的业务，业务的拓展并没有给公司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反而贴进去不少。在公司业务拓展上我主张单而精。而我朋友却主张大而全。于是随着分歧的增大，我们的争吵不断升级。

    由于各方面的不顺心，我逐渐走入迷茫和更深的痛苦之中。我不小心已经失去了一个心中的真爱，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和我携手闯过风风雨雨的知己。虽然他们都是我心底永远的痛。

    2001年12月26日，我带着简单的行李，登上了首都国际机场的一架飞机，这架飞机飞往一万六千公里之外的一个陌生的国度。

    在一万英尺的高度，我静静的靠着椅背，透过旋窗望着脚下如海浪般翻滚的云，迷迷糊糊的想起两句话：

    鱼说：“没有人看见我流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知道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