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先前那道寒光,正是灵奇因寻向芳淑未遇,由姑婆岭赶回,正遇妖人,一剑飞去,妖人被他斩断一臂。当时遁走,心中恨极,意欲隐形暗算,就便诱敌,去而复转。
不料金、石二人发现邪气,情知妖人暗算,连忙发动,已慢了一步,竟被逃走。众人本就要寻郑元规除害,正要率众赶走,妖人忽在前面现身,众人大怒,忙即追上。等到妖人被众人宝光罩住,化为血影而散,才知连先前所杀妖人俱是幻影,越发愤恨。本就必往,经此二来,如何肯罢,便同往南疆追去。因那赤身寨远在红河西南,为滇缅交界最险恶之区,回环二千余里。四外丛山峻岭,环拥若城,壁立千丈,无可攀折,最险峻处连猿鸟也难飞渡。内里乱峰插云,终年不开,上面冰封雪压,亘古不消。峰腰以下榛莽怒生,藤树纠结,毒岚恶瘴,到处弥漫,加上湿热郁蒸,腥秽霉腐之气,人一近前,便要晕倒。再不,便是童山不毛,赤崖矗空,流金铄石,奇热如焚,不论山石地皮,都和烙铁也似,还未走到最热之处,人早热死。
赤身寨便在后山深处盆地之上,乱山环绕之中。一座大约百亩,高只二三十丈,通体孔窍玲珑,满布洞穴的峰岩,孤零零平空自地突起。中间隔着好几百里的森林,黑压压把地面盖住。树干最细小的也都成抱,那最大的何止十抱。多半骈生丛立,挤成一堆。
偶有空旷之处,上面也被繁枝虬结,又密又厚,极少遇到天光。林中蛇虺伏窜,恶兽潜藏,更有各种毒虫纷飞如雨。蜂蚁蚊蝇,均比常见要大十倍,各具奇毒,齿爪犀利,性最凶残。尤其蜂蚁最恶,性又合群,憨不畏死。常人只一遇上,群起来攻,前仆后继,转眼之间便成枯骨。这还不算,因为当地连近山蛮人都永无一人敢于犯险走入,自洪荒开辟以来永无人迹。再说也非人力所能走进,四外的山先就没法上去。山环以内地多卑湿,草木繁孽,奇花异果遍地都是。当大片繁花盛开之时,一眼望过去,不是香光如海,漫无涯俟,便是锦城百里,灿若云霞,看不见一点树枝树叶。等到花落果熟,无人采食,连同败叶残枝落在地上或是沟壑溪涧之中,日久腐烂,再受污湿之气郁蒸,便成瘴气。
日久年深,越积越多,瘴毒也越加甚。先还只在日出日落前后,随同地气蒸发,结成瘴雾,一片片彩云也似升出地面。岁月既多,蕴积愈厚,渐渐结成数百里方圆一片瘴幕,笼罩地上一二十丈,将那大片盆地盖住,风吹不散,望如繁霞,终古不消。常人固是沾身必死,便是有道之士,如非法力真高或是先有准备,照样中毒晕倒。此是各派妖邪所居寨子中的第一奇险。何况寨主列霸多虽和哈哈老祖一样,习练魔法时受了魔头反应,僵坐寨中,本身不能转动,但苦炼多年,邪法反更厉害。近年又收了一个郑元规,元神可以附身为恶,威力更大。连各正派中长老均以时机未至,不去招惹。
七矮弟兄虽然初生之犊不怕虎,又听出师姊郑八姑的口气仿佛甚好,心雄胆壮,决计前往除此一害。毕竟对方凶名久著,不比寻常,再见妖人来去如电,幻化无方,所炼毒瘴、妖刀无不厉害,路又不熟,八姑所说途向并不详细,也不由存了戒心。金、石二人便令众人小心戒备,以防敌人骤起暗算。内中阿童因在下山之前习了小旃檀佛法,只一运用,前途有事,或有妖邪侵害,立可惊觉。先见沙、米两小受伤,便已留意,闻言知道众人结伴同飞,遁光合而为一,纵有妖邪也不敢犯。心疑妖人必在暗中窥伺,自恃佛法,意欲试他一试。便用传声暗告众人,表面假作考验近日剑遁功力,离群独飞。阿童神木剑功力尚浅,晃眼落后。众人怕他不好意思,刚把遁光放慢,等他同行,阿童心灵上忽起警兆。知有变故,立把佛光放起,金光祥霞飞涌中,瞥见一个妖人手指一道其红如血的刀光,已为佛光罩住,连挣两挣,不曾挣脱,吃佛光一裹,一声惨叫,形神俱灭。正想将那飞刀收下,众人也已赶回。双方问答,稍一疏忽,怕血光一闪即隐,知被收回。正料妖人不止一个,忽听前面厉声怒骂说:“峨眉小狗,又杀我一个师弟,仇重如山。我不再暗算你们,如有本领,敢去我赤身寨分个高下存亡么?”声如狼嗥,甚是狞恶,听去若远若近,十分刺耳。阿童因忿敌人阴毒凶横,几次运用佛光向前查看,均无人影,知道妖人不敢再来。金蝉又说:“敌人厉害,既决定去,越快越好。”于是又把遁光联合一起,妖人也不再现形影。
飞行神速,不消多时,便达赤身寨外围乱山前面。南海双童在七矮中最是谨慎,虽知众人福缘深厚,此行早有师长仙柬隐示先机,未必有什危害,终觉敌人太强。心想:
“昔年史南溪攻打峨眉,郑元规也在其内,曾与见过,因其修炼多年,得过陷空老祖传授,法力甚高。自从在峨眉败后,又由妖师传以邪法、异宝,每日苦心祭炼,誓报前仇,闻说比前厉害得多。即此一人已是难敌,何况妖师列霸多玄功变化,神出鬼没,不在当年绿袍老祖之下。想当初三仙二老火炼绿袍,曾费多日心力,事前又经天灵子将他原身毁去,还中了红发老祖的化血神刀,才得除此元凶巨恶。以各位师长的法力尚且如此费事,妖人比绿袍老妖差不多少,七矮弟兄不过得天独厚,仙缘甚多,所用法宝均是仙府奇珍。如论功力,近得本门心法,虽然一日千里,进境神速,老辈中差一点的师执和海内外得道多年的散仙,有的反不如他们。但到底年岁太浅,经历先就不够,如何可以大意?”因而再三力主持重。并说:“妖人列霸多邪法太高,宁愿被对方警觉,设伏相待,我们仍须稳扎稳打,相机下手,不可急进。尤其合则力强,分则势孤,千万分开不得。”
一面坚嘱石完,到后必须紧随师长之后,不许独自行动,以免有失。金、石诸人原也深知目前这几个为首妖邪横行多年,积恶如山。虽因远在南疆深山之中,近年又知敛迹,除偶然纵容门下妖徒为恶外,本身轻不出山,但是这类极恶穷凶,终是生灵之害,事如易为,各位师长决不纵容至今,不加诛戮。师长尚且慎重,防其一击不中,激使倒行逆施,多害生灵,致成大患,不肯轻举。我等一行转世修炼才不多年,下山不久,当此大任,如何敢于轻敌?因此金蝉首先赞同南海双童之言,变了初计。
石完性烈如火,倔强非常,胆子比谁都大。虽然敬畏师长,不敢还言,心却一点不知警戒。因听众人说得妖邪那么凶,越不服气。暗忖:“祖父常说,我身禀灵石精气而生,除遇三阳真火、乾天灵火、极光大火而外,任何邪毒均难伤害。又精地行石遁之法,万丈山石均可通行自如,到最厉害时,只消往地底一钻,有什妨害?初入师门,无甚功绩,师父说得敌人那么凶法,何不仗着天赋本能家学,像除妖僧一样,暗入赤身寨,出其不意,先将为首妖孽杀死除去,或将列霸多的肉体用姊姊行时所赠石火神雷炸成粉碎,岂非大功一件?”心念一动,又想起:“姊姊石慧拜在凌云凤门下,不知何时始能得到音信。都是妖人不好,否则日前师父还说,为了雷起龙之事,要寻凌师叔一行,岂不可与姊姊见面?”越想越有气,不由性起,痛恨妖人,恨不能一下斩尽杀绝。
众人自不知他心意,又飞了一会,便越过前面高山,到了赤身寨边界。遥望前面乱峰环列之中,瘴气弥漫,结成一片极广大的彩云,覆盖大片盆地之上,离地约有十来丈高下,方圆达数百里。远近群峰,宛如一根根的碧玉簪和好些大小青螺,倒插浮沉于汪洋千顷的五色云海之中,霞彩鲜明,好看已极。来路山巅又高,凌虚而驰,迎着浩荡天风,目极穹苍,凭临下界,由高向低,隐了遁光斜飞过去,越觉当前景物雄丽,从所未见。幸而事前知底,相隔已近,预有戒心;如是寻常经过,再要隔远一些,必当是仙云饵地,繁霞丽空,总有仙灵寄居,可以晋接,决想不到内中伏有无限危机。因是地域广大,毒瘴凝聚,以金、石二人的神目竟不能透视下面。二人深知厉害,又因南海双童再三力说不可冒进,便说:“好在过山以前,已用本门神符掩蔽遁光,便有敌人跟踪,也难发现。已然深入虎穴,不必忙此一时。最好谋定后动,看准敌人虚实,再行下手除害,使其一发必中,既免徒劳,又少危险。”众人俱以为然,便在就近下落,想不去冲动那片瘴幕,只顺山径,由彩云之下绕将过去。
到地一看,那山形的险恶简直从未见过。一面是峻岭冰峰高出天汉,半山以上草木不生,所有山石沙土均是红色。再往上去,便是冰雪布满,阴寒刺骨。半山以下气候炎热,草莽乱生,上面多带毒刺。奇石磊砢,险峨难行,休说羊肠,连个鸟道俱无。沿途不是深沟大壑,病气蒸腾,毒烟藉郁中时见毒蛇巨蟒影子出没,异声四声,响振空山,怪风时作,鸟飞不下,便是森林绵亘,丛菁阻路,光景黑暗,不见天日。众人虽不畏这些艰险,看去也觉阴森凄厉,不可流连。略微端详形势,为防飞行太急,易被敌人惊觉,各把飞势改缓,贴着地面,缓缓飞将过去。好在山路危险,也不畏难。正觉沿途形势险恶丑怪,使人无欢,前面已然发现瘴气,只是断断续续,零散飞翔,残锦断纨,自成片断,浮空停滞。越往前越多,片也越大,望将过去,宛如锦堆绣幕,虚悬地上,已觉美观非常。
等到再往前走不多远,隐闻鸡啼之声,比起平常闲行田野之间所闻到的鸡啼迥乎不同。众人均觉这等蛮烟瘴雨,毒岚郁蒸之地,休说是汉人,连生蛮野人也早绝迹,怎会有此鸡鸣?连忙循声寻去。沿崖一转,忽见清溪映带,松竹萧森,到处花光如绣,绿柳含烟,水木明瑟,全是一派灵淑清妙之景。再被那些看去美丽非常,实则中蕴奇毒的山岚恶瘴一陪衬,越觉灵景天开,其中必有神仙宫宅。众人因沿途芜秽非常,霉湿之气中人欲呕,这里风景偏是如此灵妙,最难得的是泉石清幽,地绝纤尘,情知有异,越发留心。沿着一片花林直往前行,又听山巅鸡声。日光停午,溪山如画,满眼芳菲中,忽然闻此,令人有云中鸡犬之思。心正奇怪,路转峰回,前面山崖上忽现出两间用新竹子建成的茅舍,似新落成未久。竹色依然苍润欲流,屋顶茅草也是青色,与常见不类。屋前崖石上高立着一双金色雄鸡,也比常见的要大几倍,生得朱冠锦羽,钩爪如铁,昂首独立,目射金光,顾盼之间甚是威猛。那地方乃是石崖上面一片狭长平地,茅屋侧面尚辟有大片水田。田中种着尺许长的苗秧,看去似稻非稻,一色通红,甚是奇丽美观。
石生正向阿童悄声说道:“这等地方怎会住有人家?景物偏又如此灵秀。你看花林竹屋,绿水红秧,与四围的树色泉声交相映衬,有多好看。”石完觉那田中所种与平时所见水稻不同,清风吹动,宛如红浪,又匀又细,觉着好看,便往田边走去。甄艮早看出主人敢在此地隐居,不问邪正,均非庸流;稻又异种,从所未见。恐石完冒失惹事,忙赶过去,想要拦阻。忽听石完笑唤:“师父、师伯快来,这里的水怎会倒流?”甄艮因诸人所居相隔只有半箭之地,虚实未知,恐被听去,忙令禁声。众人也看出异处,赶了过来,往田中仔细瞧看。
原来水田所在,地势较宽。好似本来和茅屋前面同是狭长形,后经人力将靠里面的山崖由顶到底削去了一大片,并在上面加以雕琢。所以别处山崖都是布满苍苔,翠色如染,这里却是大片黑石,不长寸草。壁上大小洞穴密如蜂巢,处处嵌空玲珑,看去颇具匠心。因是历年较久,风雨侵蚀,如非众人慧目法眼,又是行家,常人到此,必当天生奇景,决看不出雕琢之痕。这还不奇,最奇是那片水田广只数亩,方塘若镜,中间并无畦垄。所种红稻甚是柔韧,高出水面虽只数寸,下面却深。通体长约三尺,稻尖上各有一粒绿豆大小的红珠。水深竟达七尺以上,稻并无根,水系活水,偏能直立水中,行列整齐,毫不移动。近梢出水数寸的上半段,尽管随风披拂,柔软非常,水面以下却仿佛一枝长箭,插向土中,稳定非常。靠近前面崖口辟有两条水路,宽约二尺,与田相通。
大股清泉宛如银蛇,由山下清溪中蜿蜒急驶飞来,朝着相隔十数丈的危崖猛窜,逆行而上,顺着水路人口石槽,直注田中。入口水势立归平静,田面上一片澄泓,依旧清明,并不起什波纹。另一水路在斜对面,却顺石槽,临崖往下飞泻。探头崖外一看,好似两条玉龙此去彼来,上下飞舞,追逐于青山碧崖之上,循环往来,永无休息,顿成奇观。
经此一来,众人越看出田中所种,不是灵药仙草,也是左道中珍奇之物。料定此草必须种在水中,那水更须新陈代谢,极难种植。因此开田建屋,命人留守;并用法力引得山中灵泉上下交替,不令田中留有陈水。暗忖:“似此专吸癸水精华的灵草,必有大用。崖又密迩妖窟,主人决不是什好路道。”易震便主张采上两根,异日向人请教。好在对方种得太多,取之无伤于廉。甄艮因石完无心开口,主人必已警觉。心想:“当地虽邻妖窟,但禁水之法不是妖邪;除远近瘴云浮涌外,也不见什邪气。这类灵草想必珍贵非常,焉可无故招惹,不告而取?”忙用传声拦劝道:“我们不知人家底细,又当大敌当前之际,最好不要多生枝节。与其如此,不如径往屋前探看,相机行事要好得多,”
易震原是童心未退,一时好奇,闻言也就拉倒。
石完因为不会本门传声之法,师父又禁说话,本来气闷。及见易、甄二人口动,问答神情,疑是要采红稻。性又猛急,本来同立田边,相隔甚近,觉着那稻色如红玉,好看好玩,心念一动,伸手便抓。谁知那稻植立水中,看去那么刚劲,却动不得,手才挨近,一连串叭叭之声响过,当时闻到一股异香,随手倒了一大片。甄氏弟兄连忙阻止,已是无及。再一细看,梢尖上的红珠,凡是倒在水中的全都爆裂。适才响声虽极细碎,主人必有警觉。又看出倒的那一片,齐齐整整作六角形,一倒便沉水底,随着泉流往崖下驶去,晃眼都尽,只空出了丈许大小一片水面。二人知已惹出乱子,方用传声令众留意,同时回走,想到竹屋探看。忽听呼呼风声,一片锦云带着两点金光,已经凌空飞堕,朝石完扑去。定睛一看,正是先前所见金鸡。因来势虽猛,鸡不甚大,又是自己失理,忙止石完,不令出手伤害,暂且闪避,等见主人再说。鸡偏朝人猛扑不已。石完从来不违师命,又觉那鸡好玩,还想将它捉住。谁知来势猛烈异常,动作神速,爪喙齐施,微一疏忽,竟被爪尖划了一下,当时皮破血流,又痛又痒。本是自己不好,毁人红稻,又听师父连声阻止,不敢违背,一着急,便往地下钻去。那鸡又向众人扑来。
金、石二人先见石完狼狈之状,还在好笑。见惯仙府灵禽,区区一只较大的鸡,自不放在眼里。及见石完逃遁虽然迫于师命,但素性倔强好胜,家学渊源,怎会那样手忙脚乱?正待行法禁制,见鸡飞来,猛想起:“众人已然隐形,此鸡怎会看出?”心中一动。阿童在旁看出石完仿佛受伤,刚将佛光放起,忽听娇呵:“阿晨!”声甚清越。那鸡闻呼,似要飞走,但被佛光困住,急得在光中不住怒鸣,挣扎乱飞,只是冲不出去。
同时又有一条白影,映着日光,宛如银星飞坠,由危崖顶上直射下来,快到众人头上,忽然一个转折,往茅屋中飞去。刚看出是个高才二三尺的白猿,随听先前唤鸡女子口音说道:“我有正事,不能出见。阿晨无知冒犯,你那同伴已然受伤。此鸡爪有奇毒,快将他寻来,同到我家相见吧。”
众人见本门隐形法竟被看破,大为惊异。又听口气不恶,忙即回应。将石完唤出一看,伤处已然紫黑了一片,说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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