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渡案陷圣人不利,薛谦更觉滑稽。
四年以来,太后党坚持欲将刘渡治死,无非是为张显谢饶平平定汉州之功,将功补过,再调任朝官,甚至重入政事堂,然而毛维与韦元平却始终无能掌握确凿证据治死刘渡,难道刘渡遇释后,就能立马掌握铁政?!
再者就算是太后欲擒故纵,仅凭区区刘渡,又怎能让圣人尽失臣民拥戴?难道毛维与韦元平这么多年察无实据不算责任?
圣人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释放刘渡,追究谢饶平陷构之罪,怎能在这时但凭捕风捉影就自乱阵脚,造成功亏一篑?
薛谦重重一击,砸在自己膝上。
不能半途而废,四年,花废四年时间才终于看到希望翻察旧案,只有将谢饶平与毛维治罪,严刑逼供,才可能让他们招供当年真相,及到那时,再抛出手中人证……即便天子不愿公开韦氏罪孽,至少谢毛一党死罪难逃,裴郑两族才可能昭雪,不用背着叛国谋逆这恶名,载入青书史册受尽后人诽责。
即便为此豁出性命,他薛谦也再所不辞。
万一……倘若万一真如陆离所料一切是韦太后构划阴谋,他薛谦也坚决不会坐视天子身陷不利,就算舍却性命背负罪名,也由他一力承担。
好在父亲与陆离已经开始铺就退路,只要薛家其余人安在,将来仍有希望拨乱反正。
茶至三沸,分盏而盛,那娇丽温柔的侍妾膝跪奉上。
薛谦品啜一口,置盏于案,眉心愁郁不解。
侍妾软语劝慰:“相国可是心有烦难?”
薛谦想到儿子齐光所说计划,眉心轻轻一动,却拂一拂袖:“即便有烦心之事,也不是你能开解。”
侍妾娇嗔:“相国不说,怎知婢妾无能开解?”
“国政之事,婢妾怎能妄言?”
那侍妾轻笑:“依婢妾看来,相国却不似忧愁国政,反似与三郎偶生争执。”
薛谦忽而镇怒:“休得胡言!”扬场而去。
侍妾膝跪原地,却不因这喝斥懊恼惧怕,仍是轻笑莞尔——这位薛相国,口风严谨,怕不是那么容易套出隐情,韦相国交待那些事,还真不好交办了。
——
又过三日,受圣令从汉州返京禀明刘渡当年贪昧枉法之行的柳均宜还在途中,刘渡却被无罪开释,天子甚至为了安抚,授职给事中,正儿八经的京官,属门下省——这可是毛维的地盘。
韦元平与毛维被圣上这决断震惊得目瞪口呆。
含象殿内,太后却唇角噙笑。
新岁将至,不宜生事。
一切但等来年。
太后将一张写着刘渡的名帖抛入炭盆之中。
她手边还有两页纸,一页上书冯伯璋,一页只有一字——薛!
十月中旬,长安城已经迎来今冬第四场风雪。
距离京城不远,一行车马。
车厢内,男子斜卧裘毡,手指轻轻一扬,一页信纸飘入炭盆里,须臾化为灰烬。
他怀里的女子仿佛是被烟气呛醒一般,咳了两声,微仰面颊,睁开惺忪睡眼:“信上说什么?”
男子下巴轻轻搁在女子额头:“今冬骤冷,本是苦寒之地也就罢了,可连岭南、黔中之地也遭遇风雪,这个冷冬,不知多少贫苦遭殃。”
女子讽刺般地一笑:“如此,司天台还敢卜断九月飞雪冤屈忠良,致使奸贪刘渡逍遥法外,可却免不得无辜受灾,且看咱们这位天子将如何罪己。”
男子眸心暗沉,嘴唇轻触女子鼻尖:“我早提醒你,你之死仇并非天子,怎么还这般不依不饶,寻得机会便冷嘲热讽。”
女子娇嗔,推开男子,正坐腰身:“宇文明府,妾身明白你是忠良之臣,知罪知罪,明府可千万别与妾身见识。”
宇文盛大笑,再度搂女子在怀:“回到京都,不少你之旧人,可得收敛一些,璇玑,我是为你好,你之所图非同一般,切记不能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