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允霜见胤奚沉思不语,挑挑眉梢“感兴趣一起”
士林馆那日,楚清鸢对他说他不配穿谢澜安旧衣的不屑之态,胤奚还历历在目。他摇头,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
“天晚了。”
他对落井下石没兴趣。
如果女郎觉得这是个有用的人,好啊,那就看看谁更有用。
允霜去了,胤奚一路进到内院,看见女郎屋里亮着的灯光,飘浮了整日的心便踏实下来。他回屋换了身洁净衣服,沿着抄手木廊过去见女郎。
将及正屋的门口,斜刺里闪来一道黑影,将他拦了下来。
“女郎无召。”铁妞儿横着一条手臂,古板平直地说。
胤奚眉心轻压,他记得这个高个干瘦的姑娘,是锻铁匠户出身,擅使单刀,对练时专门攻他空门。
他道“第一天当值的我不用通报,别拦我。”
老实讷言的铁妞儿有些拿不准,“可是池得宝说陆荷说玄白侍卫说得看着你点。”
那片温暖静谧的光近在眼前,胤奚耐着最后一点性子“你听女郎的,还是听他的”
铁妞儿一板一眼“我听女郎的,还是听你的”
胤奚按了下指节,恰这时束梦迈出门槛“女郎让郎君进来。”
铁妞儿听见,这才撤下手臂,让路。胤奚进门,便见谢澜安一脸好笑地看着他,“出息了,你和我护卫置什么气”
胤奚望着她盈盈轻勾的丹唇,眸中的万顷湖光都落了地。“女郎”,他说,“她们拦着我不让我见你。”
这不是他惯会诱人的侬声软调,只是低沉的一句陈述,却让人无端觉得,说话的人有一腔委屈。
谢澜安居家趿着一双帛屐,一边回身往书架走,一边扫他几眼,“在外遇着事了调查得不顺”
胤奚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凶手难查,女郎命我大张旗鼓调查此事,却也不全为了缉凶,而是提醒背后的指使者你在盯着,对方便会有所收敛,不敢明着妨碍清田的事宜。”
谢澜安笑了笑,这个目的她没跟他说过,小郎君脑子挺活。
她问“猜得到是谁指使的箭手吗”
胤奚心不在焉“邻居”
乌衣巷中的大姓,除了谢便是王。太学前的那一箭,激化了清流与外戚间的矛盾,直接导致宫变的发生,背后之人却一直隐藏在水面之下。谢澜安对胤奚的敏锐暗中点头,他们都怀疑王家,但是尚无证据。
她偏头才要说话,不防一道高高的人影严实地挡在身后。
他跟得这样紧,两人的影几乎挨在一起。
他低低问“女郎,你困了么,不困的话可否赐教一局棋”
谢澜安疑心胤奚好似长高了些,又或者是离得太近,否则那身影罩在头顶,怎会隐有倾压之感。
她不喜抬头看人,道了声“退后”。胤奚听话地蹭动步子,隔开得却也有限。
谢澜安这才掀睫深深看他一眼,“我说不可,你便消停了吗”
“不。”这声轻于灯烛爆灯花,却带着微微的坚定。胤奚眼里水润得一塌糊涂,眼波缠绵,“女郎,赏了我吧。”
他的女郎戒奢宁俭,屋里的灯烛烧到尽头才更换。按照平常的速度,本应是三日一换,但按那簿子上所记,在他进府之前的整个三月,上房灯烛一日一换,无疑是夜夜席不安寝,燃灯至天明。四月他进府,换烛的速度便减缓下来,在他不在府的那些夜里,又有波动。
何羡曾说,天下事,无不可以数字推演。
所以他那个离奇万里的猜测,并非臆想。
有他在女郎身边时,女郎确实会睡得比较好。
他仍不知女郎与他之间有何渊源,他也没有多费一点精力思考这种事,因为根本不重要。胤奚只知道,当他发现了这件事后,不是女郎无法离开他,而是他此后再也离不开女郎了。
“我若不答应,”谢澜安被他盯得手心发痒,捻指蹭了一下,却本着骄傲之心,不肯首先避开视线,昂着头行若无事,“你不会哭吧”
暧昧的烛光助长了胤奚桃花眸子的迷离。
他轻轻晃头“女郎喜欢看,可以哭。女郎不喜,就不会。”
谢澜安气笑“想下棋,闭上嘴。”
胤奚闭上了仰月红唇,轻车熟路地去屉中取出棋盒,在小几上摆好,转头看她。
谢澜安避开脸“第二件,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胤奚垂睫盖住了眼神,语声低醇“下盲棋吗”
“第三件,不许讲不好笑的笑话”
虽然有这么多限制,两人还是在灯下对坐,手谈了一局。
自从谢澜安入主御史台以后,已经很久不曾教胤奚下棋了。胤奚姿态摆得低,棋面上的大龙却咬杀得极凶。
谢澜安对他今夜的棋路有些诧异,她最不喜欢下黏棋,但这局棋,白棋一直被黑棋追缠着拖进了终盘。
胤奚捻棋的指尖始终很稳。
收官数子,黑子仅输白子一目。
“今日我让了几子”谢澜安盯着棋枰略有失神。
胤奚抬起头,眼神学到了她三分精髓,淡而佻薄“没让。”
这是他在她面前第一次展露,或说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攻击性。釜底多了一把火,温吞的水也要沸腾。他有了更高的使命,不能再被人视作庸常。
谢澜安看见他暴露出的那枚喉结,随着话音微微滚动。
因洁白而显得脆弱,却又如反骨,隐隐透出不驯的痕迹。
激起她掌握征服的欲望。
“再下一盘。”谢澜安声色冷静地说。
胤奚微微一笑,应声说好。
反正无论再下多少盘,无论棋里还是棋外,他永远赢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