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在自己胸前,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收不住势,反手打在自己身上。这两掌非同小可,打得杜莽客直了眼睛,坐在那里直着眼睛只是喘气。
“不要伤他!”纪沉鱼被压得七荤八素,眼前全是圈圈。稍一安定,先尖叫一声,再把身上许王推开,爬起来马鞭子还在手上,指住许王气不打一处来,马鞭子也不用了,抬腿就是两脚,骂道:“全是你惹的事!”
人人噤声,这位公主实在厉害!屈指数数和殿下成亲并没有多久,当着人就打了殿下两回。同情的眼光全打在许王身上,殿下你床头有只胭脂虎。
纪沉鱼骂过许王,拎着马鞭子直奔杜莽客。杜莽客翻身想掠起,才起来一半,重重摔落下来,害怕地道:“你不要打我,你是好兄弟,好老婆!”
许王哭笑不得,这家伙胡话又出来了。但是他受伤很重,倒是一件大好事情。他才又起杀人的心,觉得小腿上痛起来。小鱼儿踢的地方,两个靴尖泥印子还在那里。
面对杜莽客的惊惧,纪沉鱼气消了不少,扶起杜莽客柔声道:“不要怕,跟我来。”到马车前,韦明德和添寿一左一右伸出头来看,正想着怎么能不让这个危险的人上车。衣襟一紧,被纪沉鱼一把拉下来,再一把拉下添寿,骂道:“滚!”
杜莽客拍手笑:“好啊好哈,噗,”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落在青草地上好似大小不一的红花。纪沉鱼心疼的取帕子给他擦拭,小心翼翼扶他上车,回身喝道:“染雪离花上车!”
染雪离花奔过来,眉眼儿全是笑意。这种时候殿下让添寿等两个男人上车怎么会对?丫头们眉开眼笑,齐齐拜下去:“请公主上车。”把纪沉鱼扶上去,她犹探出头来对许王拉着脸,没好气地道:“止血的药,快送来。”一想也找许王了,环视众人大声问道:“谁是医生?”
没有人回答她。
纪沉鱼又怒了:“难道一个医生也没有!”她大发脾气:“没有医生现找去,以后让我知道哪个是医生,我剁了他!”
人人看着许王。许王虽然满意自己军纪严明,不过为纪沉鱼的话头疼,挥一挥手,才过去两个医生,纪沉鱼冷鼻子冷眼的刮他们两眼,又厉声厉色:“他的药我要先尝,这不过是自己打出来的伤,要是他没了命,我宰了许王守礼!”
对许王冷冷一瞥:“你别再生事情!”公主大人发作完毕。
足有一刻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人人屏气凝神看着医生上车,再下来,要药要水要包扎的东西。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冷嗖嗖的飘过来飘过去,似公主刚才的冷言冷语还在,似乱箭在空中乱飞。殿下一个人发怔,别的人全跟着发呆。
一群呆若木鸡树在这里,好大的一堆!
“你别再生事情!”
“没有医生现找去,晚了我剁了他!”
“他没了命,我宰了许王守礼!”
这些话如乱箭,继续往人耳朵里钻。殿下也不例外,苦笑着忽然心头豁然开朗,想到知默对自己的恭喜,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还不知道小鱼儿不是公主,所以惊愕没有许王大。许王只知道小鱼儿不是软弱的人,今天着实被她震住。就是安陵公主,只怕也狠不过她!
许王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他上了马车!
让染雪和离花下去,不然车里坐不下殿下。杜莽客的伤很好下药,创伤药涂上,又送来丸药。大军已经前行,不能单独为他埋锅造药,先用丸药顶一顶。
丸药送来,开水也送来。杜莽客小孩子脾气更厉害,身子扭来扭去的不肯吃。逼得急了就要夺门而走。奈何身子才一动,就手捂着胸前又是一口血往外吐。他强忍着含在口中,泪眼汪汪:“我不弄脏你的车,你给我吃糖好不好?”
他眸子里全是可怜乞求,许王也看出来这不过是一个孩子。
纪沉鱼取出丝帕展开,柔声细语:“别噎着你,吐这上面。”淡青色的绢帕,绣着几枝桂花。杜莽客喜欢得咧开嘴,把血压在舌头下面含糊道:“弄脏了,你生气!”
“只有你不听话的时候我才生气,你听我的话我从不生气。”纪沉鱼很是耐心哄劝着他:“看这上面只有黄花,你再吐个红花好不好。”
一口血喷出,犹有劲力,打得执帕的纪沉鱼身子一晃,坐直了见杜莽客胆怯的看着自己,左手绞着右手:“是你让我吐的。”
“这红花真好看,我真喜欢,不过你不要多吐,吐多了我就不喜欢。”纪沉鱼好似幼儿园保姆。把帕子收起,一手丸药一手水:“乖乖过来,玩过了要吃药。”
杜莽客噘着嘴,在这样的哄劝下才勉强吃了药,坐在一旁为吃药生气。药里有安神的药,很快他睡着了。
纪沉鱼展开被子给他盖好,再拉一拉周正,身后有暖融融气息过来,一双修长优美的手围住她的肩头,许王抱她入怀,醋意大发:“几时对我这般体贴?”
“你是孩子吗!”
“鱼儿,告诉我为什么?”许王埋首在她发间,不无幽怨的再问一回。
为什么,你要走?
纪沉鱼身子僵了一下,再尽量放松自己,平静的拉开他的手,如他所愿的也哄了一句:“乖了,你坐好。”许王得寸进尺:“人家也要吃糖。”
纪沉鱼扑哧一笑,桌上拿起一块糖塞入他嘴中:“给你,这可老实了吧。”
马车摇晃着,马厢里微暗。许王慢慢嚼着糖,虽然味美,总觉得失了滋味。这是自己要的,不是小鱼儿想到给的。他心中甜蜜的痛苦着,看向纪沉鱼的眼光如碧玉暗处幽散,看时无处不在,再看却又只笼罩她全身。眸如千丝网,只为心上人。
他微笑一会儿,又皱眉一下;心中舒畅一会儿,又黯然一下;不时似有主意,不时又坚定得只有一种目光,以后你休想再走。不时畅想以后,与鱼儿携手并肩共看花间月,共猜寒夜谜。任她娇嗔也好,轻哄柔怜正当时。任她笑靥也好,厮守共余生。
掂起一片绿罗叶,拂去上面烟雨尘。许王此时就是这种心情,小心翼翼怕轻了,又怕重了拂绿枝。他矛盾纠结向往沉思,直到车中多了一个微微的鼻息声,许王哑笑失笑,鱼儿睡着了。
他日理万机,只为吃醋才坐到车上。为纪沉鱼盖上被子,拉一拉周正,怕人回话惊动纪沉鱼,又有杜莽客是真癫还是假狂到底不知道,许王先下车去。
才上马,魏洪杰过来,许王板起脸,以示自己不想再听。魏洪杰没说一个字,只默默拍拍殿下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殿下你好自为之,这人当着全军的面丢大了。
公主如临风老松,老辣又霸道,马鞭子指住殿下鼻子,厉声喝骂,殿下你忍着吧,谁让你娶了她,还一头栽进去的样子。
曹林接着过来,也是默默学样,摸摸殿下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在他后面,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许王拿起帕子一次接一次的擦手。
以前是亲密无间的上司与下属,只是多了妻子,像是有了什么。不是隔阂,兴许是不明白不领会不理解也无法去理解。
韦明德当然清楚,他一个人傻笑。魏洪杰从他身边过,冲动的问他:“你以后娶妻可千万娶贤。”韦明德眉头一扬:“公主很贤惠!”魏洪杰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手拉马缰坐直,想骂他,又忍气走开。和这个木头说无用,找别人说,总有些共鸣。
青山苍茫,大军静静的走着。远看还是一支虎狼军,只有各人自己知道没了生气。对殿下取得安陵强助高兴的也有,不过更多的是疑惑。生气全用来疑惑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殿下是个怕妻子的。
终于有人先开口,胳臂肘碰碰最近的人:“哎,你老婆漂亮不?”
“漂亮,是我们村子里最水灵的。”
“你给她端洗脚水不?”
“怎么会!她得侍候我!”
“你看殿下都这样,恨不能给公主端洗脚水,你这熊样,还敢不侍候?”
嘻嘻哈哈的笑声起来,一传就是一片。许王当天晚上听到传言,自己在帐篷里笑了半天。他现在已经很能苦中作乐,殿下本人是这样认为的。
孙侧妃和公主的一百车嫁妆先行打发走,许王带着纪沉鱼和大军急行军赶到凡元城下,在离凡元城一天外的路程扎下军营,留纪沉鱼在此。杜莽客伤得很重并不怕他,又在大军中,许王暂时可以放心。又留下韦明德当纪沉鱼的护卫队长,小鱼儿就是想跑,还得千里马听她的胜过听韦明德的。
殿下一连数天没出现,纪沉鱼关心照顾杜莽客,杜莽客初时还能强撑,吃下药后反而总是昏睡。纪沉鱼明知道许王弄鬼,只是遇不到他,又见杜莽客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只得作罢。
这一天军中人声马嘶,纪沉鱼出帐篷见是许王回来。他满面风霜一脸的疲惫,纪沉鱼知趣的回帐篷,看在别人眼中,都以为公主不知道关心殿下。
许王只要纪沉鱼别再出什么鬼招数就喜欢,自己累而又累无心哄她,见她回去反而喜欢。回到帐篷里,展开信给离这边三百里的曹国公施泽写信,命他出兵相助!又致信老将袁为复,也命他速速赶到,让人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去。
一天之内曹国公就收到信,这信拿在手上沉甸甸。殿下头一回用这种强硬的语气司令,摆尽他皇子的身份。他以前可从不敢这样,能在夹缝中获得兵马已经很不容易。曹国公对信发呆,这是安陵公主的底气?
打发走传信的人,施泽考虑了三天不得主意。不发兵,得罪的不仅是殿下还有公主。发兵,曹国公有他的不甘心。
又想到殿下不问都中就杀了*水,难道他不杀自己?
第三夜中夜推枕不能入睡,往事萦怀总在心中盘绕。他的大帐也是分里外间,他不愿意惊动别人,让别人以为自己睡不好吃不下,只在里间中徘徊。
外面微有响动,曹国公以为半夜急信,不慌不忙揭帘来看。这一看愣住!
帐篷中点着五连枝的牛油蜡烛,全是小儿手臂粗细。明若姣姣明月,光灿若白日之日头。地上就是有根针,寻常也可以照出来。
因此照出来人乌发光泽,眸子如沧海之水,层层叠叠般璀璨不穷而出,是一个英俊少年。
他玄衣宽袍,意态从容。是曹国公从没有见过的人,见到曹国公却有如故人,又有骄傲并不行礼,只双手自宽袖中抖出,随意一拱,拱得四平八稳,仿佛不明身份的他和贵为国公的施泽相比,不过是对等身份,只行这个礼就行。
就是腰,也半点儿没弯。
曹国公暗暗吃惊,他知道自己帐篷外有无数护卫,这个人是怎么进来?并无一人通报。
他正轻言缓语:“啊国公,这厢有礼了!”
帐篷外呼地冲出来四五个人,全是曹国公的护卫。曹国公又自心惊,他一说话护卫们就在,难道他刚才进来护卫们全然不知!
此时看来,确定不知!护卫们诧异的不能掩饰,几时进来一个人,而来人,则含笑若明珠投暗泉,虽然生辉却压郁沉然:“国公,先令贵介们退去如何?咱们好说话。”他此时的态度,好似闲庭漫步到故友家中,呼一声:“取酒来,我与你闲饮如何?”就是这种意味。
曹国公与其说被他的镇定所打动,不如说被他的风度所感染,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家中三代皆为国公,气度还有。再说这个人功夫之高,要想取自己首级,只怕早已得手。施泽长笑一声,命从人:“退去。”待他们往外面走时,又喊住,笑道:“备茶来。”
“多谢国公。”来人殷殷道谢。看上去真如好客主人和得意客人。
香茶袅袅在帐篷中飘荡,曹国公和来人谈得欢快。先是茶道,再是书画,两个人十几句话里谈古论今,由书到墨,面前虽然没有一物,只凭嘴来说,居然十分投契。
茶到后,来人切入正题:“看来再无人打扰。”他坐着不动,手按在桌子上茶碗边,嘴角噙笑:“宗丘国太子殿下使臣,奉太子命来此。”
曹国公大为惊骇,却还能稳住。他抚须以进为退:“太子殿下有何事命使臣到此?”
“太子听说贵国七殿下许王攻城不利,命国公前往支援,太子请问国公,七殿下所娶的,是不是安陵公主?”
曹国公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事。他还是反问型的,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听说太子殿下亲临安陵王宫,理当知道是不是安陵公主!”
他咄咄逼人,来人并不气不恼,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放下来时轻轻动问:“公主可是真公主?”好似一道鞭子,抽开心中迷雾,好似一道闪电,撕开大地迷障。曹国公觉得坐都要坐不住,手扶住椅子把手:“此话怎讲?”
来人笑眯眯:“只是不明白,安陵国就在旁近,有公主在,怎么舍近求远。”曹国公心中豁亮,自己过去要三百里,而安陵国的守兵过去只有一百五十里,不要一天就可以赶到。安陵许亲给七殿下,不发兵意味着什么?
那公主,未必是真的。
历史上和亲的公主,有几个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曹国公一旦明白,马上装聋作哑起来。愁眉不展地道:“你说得也是,不过殿下命我发兵,我不敢不发。其实要说。”
“国公你的千金,近来在宫中如何?”来人打断他。曹国公心中一凉,既为来人知道这事,又为自己的女儿凉透了心。
来人看着他的脸色,再道:“听说十年前云齐都中有一桩好亲事,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只可惜后来劳燕分飞。国公,这是你的意思?”
曹国公被得罪般的板起脸!不错,他说的这一对人,是许王殿下和自己的女儿晓月。晓月是自己的爱女,不是一般人。和殿下私订终身后,羞羞答答对父母言说。曹国公听过就急了。皇后在世的时候,宠爱已经一般。江夫人就是那个时候得宠,*水是那个时候得到的兵权,后来江夫人也没有当上皇后,宫中夫人们鲫鱼过江般的得宠又离去。
曹国公相不中许王,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久在外面领兵权,他是个忠于最高统治的人,因为这个看不上许王殿下龙子龙孙身份去军中,排挤他的人也有曹国公一个。再加上夫人们争宠就学江夫人,宫闱斗争中外围受难,曹国公有几回险些翻身落马,他就动了把女儿送往宫中的心。后来兵权四分五裂,国君越发昏迷于酒色中不闻不问,倒是曹国公没有想到的。则施夫人晓月,进月不过数月就失宠,新美人们递代了她。
国公怕得罪公主,又不愿为公主发兵,这就是原因之一。
他惊魂未定瞪视来人,眼中起了杀机:“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般隐密的事!
来人笑得清风明月般清朗,脚尖划出来三个字:宗行风!
太子殿下!不容曹国公多想,宗行风翩然往外面去,背影潇洒又如玉柳:“公主是真是假,国公想必一试便知!”
曹国公会试吗?他自从许王迎娶公主皇嗣呼声渐高时,他头发都愁白几根。半晌后,毅然提笔给袁为复去信,信中道:“。我老矣,不能助殿下。老将军可速去,不可怠慢!”
袁为复为人暴躁,接信后撕成碎片大骂:“老匹夫,你不去,倒敢来使我!”命正在前进的大军:“后队变前队,回去!”
老将不侍候!
你曹国公敢不应殿下的召唤,老将不亚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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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亲爱的们票票,评价,打赏和回复。真心希望我父亲能够坐起来,这样代表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