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仿佛永远、永远都没有尽头……弹指一瞬间,恍惚十年已成磋跎……
她信步而走,登上了红罗小亭,想及与国主在此处花好月圆之盛美光景,想起那初初幽会时,心的迷离颤动,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太久太久的梦,而今,梦终于醒了。
元英走了过来,福身道:“娘娘,这是他托人从宫外送进来的。”
嘉敏接过了元英手中的卷轴,打开看到那熟悉的笔法,不由得心怡恬然,“虽未署上他的名字,可这潇洒落羁的手法,除却了他,这世上还有何人呢?”
元英看了看那画儿,也笑道:“真不知曹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这画中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也没写上什么,平白无故地送上一副画,也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嘉敏面容有几分羞涩,竟仿是少女般的光景,画中虽无别致的画儿,可曹仲玄的心意,她已全然明白,她低声啐道:“可不许多说!”
“是。”元英捂嘴,笑意盈盈地闭了嘴。
这画取自《诗经·汉广》,说的是一个打柴的樵夫爱上了江边游女,却不得亲近而怅惘感慨,又希冀那游女赶快嫁给自己,唱出了心底的肺腑之声。
元英不懂,可她自是知道曹仲玄的心意。
……
这一日,嘉敏与保仪正下棋,外面突然多了一个急匆匆的秀丽身影,跑得近了,嘉敏才认得那竟然是宫女佩儿,这寒风乍起的初冬,她竟然跑得汗水淋漓。
自从佩儿帮了嘉敏铲除了裴美人,大大受赏,晋为女官,并时刻监视小长老。那小长老对佩儿还不死心,又对她调谑了几次,均未得手,不料最后一次却被佩儿抓了把柄。
佩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上来,草草行了宫礼,就急急地将袖中之物呈了上来。
嘉敏见她此等模样,便知道定然是极重要之事,忙拆了佩儿呈上的画轴。
佩儿深深喘了一口气,才说道:“娘娘怀疑那小长老是中朝奸细,派奴婢监视于他。果不其然,奴婢在他房中发现了一个暗盒,打开暗盒,正是此物!”
嘉敏看到画作时,手心忍不住颤抖,黄保仪接过一看,神色惊变:“是采石江水图!”
嘉敏道:“的确是江水图,不过并非完本,是废图。”
保仪神色一滞:“那么,完本在何处?”
佩儿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了,奴婢在小长老的房中只发现了这本草图。”
嘉敏眸中神色骤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黄保仪呼道:“娘娘这是去哪里?”
“澄心堂!”
嘉敏如风一般闯入澄心堂时,国主正心急火燎地批阅着奏折,军情紧急如火,国主刚翻开一叠奏折,那上面便奏吴越军大举进犯,国主怒火直窜,暴怒道:“这吴越王实乃小人!竟然助王师合围于朕!”掀手一翻,那些奏折去全都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有几本甚至砸到了嘉敏的脚边。
国主惊觉了异样,抬起了头,见嘉敏神色肃穆急切,微有些诧异:“国后?”
嘉敏肃然道:“请官家随同臣妾一起登上城楼。”
“登城楼做什么?”
“国情紧急,刻不容缓,请官家与臣妾一起登上外城城楼。”
主后两人仅骑快马,一路加鞭,自宫城而出,又飞奔至皇城外,再一路飞奔无数街道楼宇,一直到外城城廓,登上了那高达百尺的城垛,金陵城外的风貌尽收收眼底。
城外的风声更紧,吹得锦旗飒飒作响,国主立在马上,眯着眼,极力远眺,城外一片静宁,并无异样,只有城郊升起不少炊烟,将灰蒙蒙的天空衬得更为阴郁。
国主心中突然升出一股不祥之感,一颗心咚咚地急跳着,仿佛随时都要跳出了胸腔,他侧首问道:“国后想让真朕看什么?”
嘉敏指着极远的一处,说道:“官家请看。”
顺着嘉敏手指的方向,但见那一片云翳散尽,便显露出了江水的浩渺面貌,只是,那江上乌乌泱泱的一大片又是什么?
就算看不真切,国主也骤然明白那是什么,王师已渡江南下了!
国主怔忪了良久,他怕自己看得虚了,揉了揉眼睛,极目远眺,仍然是乌黑如蚂蚁的一片,他低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长江为天堑!纵然王师有百万大军,也奈何不得这天堑!一定是朕看花了眼!”
嘉敏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画本递给国主,沉声道:“官家请看,这是什么?”
国主打开,但见图纸上的长江宽度、地形地貌标注得清清楚楚,他脸色铁青:“这是采石矶的水文图。”
嘉敏沉声道:“若是王师得以此图,如何不能渡江?”
国主极为震惊,“国后从何处得来这图?”
“小长老的禅房密室中。”
国主犹如当头棒喝,脑中嗡嗡作响。
“那个被官家所倚重的得道高僧,正是中朝的奸细,他利用官家崇佛之心,让和尚渡江测量,绘制水文图献给中朝,以此瞒天过海!”嘉敏的言语冷彻如冰,对于国主的糊涂,她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懊恨!
“朕不该如此相信小长老!”他恨恨不迭,“朕若不是今日亲临城墙,竟不知国情危殆如此!”
可是,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悔恨,此时,采石矶大败的军报也已送至,那采石矶本来是险恶之地,江水湍急,可王师竟然在江水最狭窄之处造浮桥而过。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它又偏偏是最残酷的事实!
消息一传来,朝中大臣如闻丧钟,采石矶一战战败已成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补救,国主一面急命天德都虞侯杜真与镇海节度使郑彦华,水陆夹击王师,一面又下令让大理狱收押小长老等一干寺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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