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了宋霑这个有点儿真医术的假郎中,给他重新接好了骨头,又给他御药房几十两银子的膏药给他用上,立竿见影地退了烧消了肿,今天来再复诊一次,眼看开春就能下地了,儿子眼看有救,一家子感恩戴德,对宋霑也是无话不说,聊着聊着就聊到生计上来:
“早些年咱们这逃荒的多,动不动卖儿卖女的,幸好如今来了孙大人,孙大人是好人啊,清正廉洁!一来咱们这儿,就想着法子造福百姓,免了税赋,修了水渠,办了学堂,春耕给我们赊欠种子,冬天还想方设法给咱们百姓找活计,修渠修桥修路挖井的,这些从前都是折徭役的,如今却是官府给钱让咱们修!都是现钱,一文不少,真是好官啊……”
宋霑和李知珉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宋霑替那小儿子看完病,开了几副便宜的药方,又留了三帖膏药,起了身便告辞,老乡忙留饭,宋霑摇了摇头,这家他前后诊治了数次,该探听过的都探听过了,这小儿子进去没两天就砸伤了腿,路数都不知呢,留着吃饭倒折腾人家,况且今日他还带着个金贵的龙子龙孙在,哪里能让他吃这饭菜,推辞了便带了人出来,那家老头给赵朴真塞了一串钱做诊费:“这是昨儿才发下来的工钱,正好当作诊费了,宋大夫仁心仁术啊……”
赵朴真看宋霑,宋霑挥了挥手示意她收下——光那几帖药就不止这几个钱,京里太医院配的专供宗室御用的跌打药膏,拿钱都没处买去,贴了这许多药钱这些日子,却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说起来宋霑也是心塞得很。
三人又走了几户人家,零零碎碎也听了些消息,但都没什么用,不过倒是看出孙绍璋果然官声甚好,百姓赞不绝口。
眼看晌午了,宋霑便带着两人去了个官道边上的茶棚里点了三碗热油茶。这里茶棚里用的胡椒、葱姜、糜子面等物,煮了滚热茶汤,撒了些芝麻花生,大冷天里香味四溢,三人就着茶汤吃着早晨带出来的白面馒头,味道居然不错,全身都暖了起来。
天冷,这路边的茶棚里也没人,只有小二来倒了热茶,便又缩着脖子躲到了避风处。
宋霑低声和李知珉说话:“孙一贯清廉,这地方又没什么出产,他又免了赋税徭役,去哪里弄钱来办学堂修水渠修路修桥付工钱?这可不是小数,我一直也是想不通这一点,我猜着大概是东阳公主那边有所补贴。”
李知珉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听到远远有雷鸣一般的马蹄声,两人都微微变了色看向官道,只见远远有三位骑手自远而近疾驰而来,马极神骏,马上的男子身材也都极为高大,身着胡服和硬皮长靴,背上背着弓箭,腰间佩着一式的短刀,不过倏忽间三骑都到了跟前,只见当头的骑手勒马看了眼茶棚,翻身下马,沉声道:“店家!来三碗热茶!”后边两人也紧接着翻身下马笑道:“可算看到一个茶摊,喉咙都要冒烟了。”然后围坐在了一张圆桌旁,三人虎背熊腰,大腿粗壮,走时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坐下时又大马金刀大大咧咧,登时都显得那张圆桌极为局促。
店家连忙跑了过来,提了大壶给三人斟上了热茶,只看其中一人歇下马背上一个包裹,将里头的炒面倒入了热茶内,冲着吃。
这却是行军的吃法,宋霑神色微动,看了眼李知珉,果然看到李知珉在盯着那马蹄看,这马蹄的马掌,也是军中制式,这三人想必是边军,如何会在此出现?
赵朴真倒没留心这几位,道旁不知何时有了个小乞丐,衣衫褴褛,瑟瑟发抖,手指红肿,端着个破碗畏畏缩缩地过了来,却是想讨饭吃,小二一眼看到,已大声呵斥:“走开!”
赵朴真看那小乞丐不过六七岁,满脸漆黑,十分心软,忙道:“小二,给他上一碗热茶汤吧,我付钱。”
她声音圆润软糯,这一发话,那边三名骑手不由自主都看向她,小二满心不高兴,看了眼宋霑和李知珉,看他们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嘟嘟囔囔着还是端了一碗热茶过来。
赵朴真将手里的白面馒头递给那小乞丐,那小乞丐伸手就要拿,她却皱了皱眉头缩了回来:“等等,你这手脏,吃了会生病。”说完拿了袖子里的手绢,蘸了点茶水,替那小乞丐擦手,她虽然乔装成个医童,但却忘了将自己的手绢也换个素的,用的还是自己那百花手绢,小乞丐的手漆黑的,一擦就把那手绢染脏了,她也没嫌弃,仍是将那手绢掖了回去,将白馒头递给了那小乞丐。
这一幕尽皆落在了旁边桌子三名骑手的眼里,其中带头的那个方面紫膛凝视着赵朴真,若有所思,连茶汤都忘了喝,他旁边年纪稍幼些的忽然笑道:“大哥好眼光,这小娘子好颜色,不若出些聘礼,纳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