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觉得这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吹来,暗下来的园子里乱影摇曳,白花香得有些瘆人,她毕竟年纪小,心里微微有些害怕,便站了起来,沿着小米适才走过的花径,看着房舍,慢慢走了出去。
这园子里草木似乎许久没有修剪一般,长得都是枝繁叶茂,路几乎都被两侧的花枝都遮住了,赵朴真走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前边影影绰绰似有一角男子衣袍,心中一喜,以为是上官麟总算来了,忙几步走上前唤道:“上官公子。”
前头身影顿了顿,转过头来,站定了不动,赵朴真快步走上前道:“这里没有人,我有些怕。”她走了几步看清了暮色中的那男子,却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那男子身着青袍,面容清矍,颔下有几缕微须,却是一名中年文士,他凝视着赵朴真,整个人也似乎也吃了一吓,张嘴欲言又止,却又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茶花,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惊吓。
赵朴真忙曲膝行礼:“冲撞了先生,真对不起,我以为是上官公子。”她手里还拿着茶花,却又没地方放,只好仍是拿在手里。
那位先生也不答言,以一种十分惊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夜色中他神色十分突兀,看得赵朴真心里发毛,刚刚因为发现人而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好在那位先生还是说话了:“没什么……你是来这里找上官麟的?”
赵朴真低声道:“是上官公子遣了人让我到这儿来的,但是来了又没有看到他,引路的侍婢让我候着,但是天色暗了,园子里没人……”
“不用害怕。”中年文士温声道:“你……是秦王殿下身边的尚宫吧?”他又补充了句:“看你服色,是宫里的服色。”
知道秦王,看来不是什么鬼怪,赵朴真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更流利了些:“是,敢问先生贵姓,如何称呼?”
中年文士嘴边带了一丝微笑:“引路的侍婢大概是带你走错路了,这里是我住着的地方,我今天刚到,上官麟不会在这里会客的,我猜他是说的青箬院,这园子大,走错路时常的,所以两下里错开了,我适才刚问过,他不在园子里,出去有事了,他没什么定性,一贯是这般的,你别怪罪他。我带你走一段路,出去再走一截,找人带你过去。”
赵朴真曲膝道:“不敢当。”心里却半信半疑,毕竟适才带着的那小米看上去熟门熟路,轻巧利落,可不像是办错差使带错路的样子,但是面前这位先生面容清矍,言谈举止隐隐中有着那种久居人上不容人违抗的神态,又直呼上官麟的名字,显然身份不低,自称住在这院子里,怕是上官族中的长辈,便也不敢冒撞,但是夜色中她的犹疑似乎也被对方感受到了,微笑着安抚她:“不必着急,那边大路上点着灯的,我和秦王殿下也认识的,他前些日子刚得了张好琴是不是。”
赵朴真轻轻曲膝答是,看着那先生迈步向前走去,夜色越发浓重,她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连忙紧跟着向前,听到他笑着和她说话:“你们王爷从前和我求抄过一个谱子,后来找人弹了起来,他为人倒是和气,你们在他身边伺候的,日子可好过?”
赵朴真一个人吃了半天惊吓,看着这男子背影宽厚,说话声音和气,慢慢也放松了下来:“王爷待下很和气。”却也不肯多说。
那先生似乎知道她很紧张,也不再细说,只是慢慢说着一些闲话:“来这园子也有几日了吧?逛过几处了?这边客院里都有桂花油,你们可以用这里的桂花油来梳头,头发又黑又亮,还带着香味,比外边卖的要好。”
赵朴真看他如此严肃,却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细枝末节的话,只觉得好笑,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只听他又问:“你喜欢手里那花吗?”
赵朴真低头看到自己因为紧张,手里还一直拿着适才拿着的花枝,笑道:“挺好看的,这碧色的茶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文士笑道:“还好,和绿牡丹一样,不断地挑带有碧色的来选种,一代一代的挑,渐渐就有了这样的碧色,你手里这枝,有个名字,叫‘碧荷’。先夫人小字碧菡,因此修了这个院子,只挑碧色和白色的花种上。”
赵朴真轻轻呀了一声:“啊,这样难得,要花这般多心血。”不由非常惋惜,也不知是什么人折了下来下来放在那里,难道就是住在这院子的文士?又或者是仆妇折下来要放在房里,后来却遗忘了?这上官家如此豪阔,也不是不可能的。
果然听到那文士轻描淡写道:“再难得,也不过是悦人的花罢了,能让人欢喜一刹那,那就值得了,这里还有绿色的菊花,用来插戴也不错的,如今也是当季,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折了来与你插戴。”
赵朴真慌忙摇头,心想果然是这世族大家的派头,眼见着走了一会儿果然豁然开朗,看到几处大的花厅房舍,里头点着灯十分明亮,外边也都有仆妇屏声静气的伺候着,那先生招了招手,有仆妇静静地上来施礼:“大人。”
“带这位尚宫回秦王殿下住的客院。”
那仆妇目不斜视,应声后垂手请道:“尚宫请。”赵朴真忙曲膝感谢,那文士微微摆手道:“快去吧,回去叫厨房送点吃的,别饿着了,麟儿就是胡闹,等我教训他。”
赵朴真不敢问他到底是谁,只是跟着那仆妇沿着大路走去,走了颇远后回头看,看到暮色中那文士还站在那里不动,看到她回头,还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