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来荡去。
“段姑娘……”
他努力抬起头来,越过段玉桥,看着他身后的那个泪人,又叫了一句,期待段非烟能有所回应。可是,段非烟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充满了畏惧,居然下意识地躲到了段玉桥身后。
“住口!!!”
段玉桥一声大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居然想跟我澜沧盟结亲,江湖上若传扬出去,说我段玉桥的女婿居然是条独眼疯狗,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段非烟似乎也觉得父亲那句话有些过分了,忍不住在背后拉了拉父亲的衣襟,小声低估道:“爹爹,常少侠的眼睛是我打瞎的……”
“你打瞎的又如何?现在看来爹爹也只能夸你句做得好,像他这种罔顾人伦、欺师灭祖的混账,留一只眼给他也算是高抬贵手了。”段玉桥暴喝一声,上前一步,在枪柄上猛拍了一掌,震得枪柄呛啷啷上下颤动起来,那枪柄每颤一下,常牧风胸口便如刀绞。
常牧风浑身哆嗦着,段玉桥的话深深地戳痛了他的心,当日若不是被段非烟所伤,自己又怎会落入魏九渊手中,被忘忧散控制,落到如此地步。他不怪段非烟,怪只怪段玉桥专揭别人伤疤。
常牧风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段玉桥,那眼神看得段玉桥心里发毛。
“我看你是找死!”
段玉桥忍无可忍,猛跨出一步,兜拳便朝着常牧风的左脸打去,拳还未打在对方脸上,却听被钉在木桩上的血人低喝一声,左手拼力一扬,再次向着段玉桥的脖子钳来。段玉桥本以为常牧风已无反抗能力,身上也未做防备,如此一来,脖子便再次被他捏在了手中。
“非烟,帮我……咳咳……”
段玉桥只说了一句,喉头便被常牧风捏紧,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擂台下裁断席上的几人看得清楚,心里想着的却都是段盟主得势不饶人,当真讨厌,竟无一人来帮。
“常少侠,饶我爹爹性命。”
段非烟哭喊着,想要把段玉桥从常牧风手中救下来,恼羞成怒的常牧风哪里肯听,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聚到了左臂上,只听指节处咯咯声响。眼见父亲的白眼越翻越多,不时便会毙命,段非烟一口咬向了常牧风的胳膊。然而,胳膊被咬的常牧风依旧不愿收手,他又何尝不知,这次与段玉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若他放了段玉桥,对方自不会轻易收手。
“常少侠,求你了!”
段非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住地捶打着常牧风的手臂,却并未能让他有丝毫松懈。一丝慌乱,竟从怀里掏出苏婳所赠的那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常牧风的腹部。腹部传来剧痛,常牧风瞬间松手,段玉桥轰地一声跌在了地上。
“常少侠,我……”
段非烟把带血的匕首猛丢到了一旁,上前一步,着急辩解着,却又不敢太靠前去。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呵呵呵。”
常牧风怪笑着,他笑笑地看着一脸惊惧的段非烟,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啊~~
段非烟看见,眼前那个体无完肤,长袍已被鲜血染透的常牧风,居然一寸寸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长枪便从体内抽离一寸,他的眼中虽然带着笑,笑容却是如此邪恶可怕。随着身体的抽动,鲜血一股一股地从腔子里窜出。
心中惊惧无比的段非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向着爹爹爬去,眼前的常牧风已不再是当年的常少侠,他,俨然变成了一个魔鬼。
艰难地行至长枪尽头,常牧风发力猛一抽身,从枪柄上抽离了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似乎被方才那一幕吓傻了的父女身旁,弓下身来,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瓶忘忧散尽数吸入体内,一边盯紧了段非烟的双眼,幽幽问道:“段姑娘,你我之间竟是连一丝情谊也未曾有过,对么?”
段非烟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
只听咚的一脚,段玉桥已被踢飞出去,身体贴着擂台,扯起一大片地毯,再看时,着地的侧身已磨得血肉模糊。
“不要啊!”
段非烟大喊着,可惜常牧风再也听不进半个字去,他双目血红,三两步便跨到了段玉桥身旁,抓着领子将再无反抗之力的段玉桥拎了起来。手起掌落,只听段玉桥一声沉吟,勒骨已被震断数根,鲜血从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段盟主的澜沧子弟现如今又在何处?”
常牧风冷笑着,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有伤,再次运气起掌,这一掌如若再打下去,段玉桥就算是钢筋铁骨,也绝计没有生还之可能。
段非烟大叫一声,猛扑上前,一下子抱住了常牧风起掌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道:“常少侠,你放了我爹爹,我答应你,我答应嫁给你还不行吗?”
这话要是一开始她便说了,常牧风兴许还能听得进去,如今段玉桥言语相辱,段非烟又刺了一刀,哪里还有相商的余地。只见常牧风手臂一挥,段非烟已经骨碌碌向着一旁滚去。常牧风手里举着段玉桥,回身冷笑着看向匍匐在地的段非烟:“段家人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常某今日突然不想要你的人了,只要你父亲的命。”
段非烟翻身从擂台上爬起时,无意间碰到了方才丢掉的匕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双手捧着,举到胸前,颤巍巍地指向常牧风,厉声道:“常牧风你若不放我爹,休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段姑娘何时对我客气过?”
回话间,常牧风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见段玉桥整张脸已被疼痛折磨得扭曲开来,段非烟又将匕首向前送了一段,哭喊道:“常牧风,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牧风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段非烟,声嘶力竭道:“我想要自己的眼睛,想要重新回到栖霞峰中,想要师父活过来,你能给吗?啊?”
“……”
段非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常牧风居然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到了自己头上,这也不怪他吧,如果当日自己没打出那两枚袖箭,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若没出手伤他,燕戈行恐怕也已命丧他手了吧?
想到这里,段非烟转眼看向高台上的燕戈行,此时,与沈雪吟合力发功的他,已经把身旁十三楼的兵士打得七零八落,看起来,不多时就能抽出手来冲到擂台上来救她和爹爹。可是,她已经等不及了。她深情地凝望着远处的那个少年,眼神幽怨贪婪,似乎想把他牢牢刻进心底一般。
“回答我啊?你能给吗,你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吗?”
常牧风的质问声从耳后传来,段非烟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燕戈行身上收回,她看到了迎风飞舞的大旗、看到了顾宅的青砖红瓦、看到了院墙里的梧桐花正开的好、看到了白云、看到了蓝天……
从今以后,这一切美好的景色,那个美好的少年,将永远变成她的回忆了。
她微微一笑,将手中那把玉兰花柄匕首举到眼前,那匕首可真美啊,白玉雕刻的玉兰花栩栩如生,枝节做成的手柄苍劲有力,枯树新蕾名为惊蛰。然而,她亦知,这世间艳丽美好的东西大都是脆弱的,彩云易散琉璃脆,一如澜沧盟中那青衣少年的惊鸿一瞥。
“啊~”
段非烟仰天长啸一声,右腕一翻,惊蛰的刀锋对准了自己双眼。
“别……”
常牧风心下一紧,大声喊时,段非烟将惊蛰斜向右猛地一挥,已沿着自己的左眼斜切下来,刀锋划过鼻梁,刀口深刻入骨,两只眼睛双双暗淡,眼眶里流出两道赤红色的鲜血。
段非烟已经死死地将惊蛰握在颤抖不已的手中,摇着脑袋辩听着常牧风的方向,惨叫道:“打瞎你一只眼睛,段非烟还你两只,非烟跟你无情,亦不欠你的情!!!”
这一幕,只让台下几位裁断也心有余悸,唏嘘不已,都道澜沧盟主的女儿果真性情刚烈,宁折不弯,若生为男儿,定当也是位人中豪杰大丈夫。唏嘘间,各自心中又难免为其感到惋惜。
“段姑娘……非烟……”
眼见段非烟自戕双目,常牧风心痛如绞,早已不再管段玉桥的死活,将他噗通一声丢到一旁后,连滚带爬地朝着段非烟扑来。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段非烟手中匕首胡乱挥舞着,“我欠你的还了,放了我爹爹”。
“放了,放了,我不杀你爹爹,也不杀你。”
常牧风焦急辩解着,左眼早已模糊一片,他想上前把段非烟紧紧拥入怀中,却见她又把匕首横在了自己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再上前半步,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段姑娘……”
常牧风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看见段非烟用左手在擂台上来回摸索着,缓缓地爬到了段玉桥身边,单手抱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在怀中,侧耳警戒着周身的一切:“爹爹,女儿带你回家,女儿来救你了。”
常牧风缓缓起身,他本想去帮段非烟把父亲扶起来,却听一声“阿弥陀佛”,再看时,一尘方丈已经飞跃上台,跳到他与段非烟之间,双手合十劝慰道:“如今恩怨已了,常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
常牧风一心只想着段非烟,要带他回去好生疗伤,他想起苏婳曾给自己用的家传药粉挺管用的,虽然不能让其复明,却可最大程度上减轻伤痛。眼见有人来当,哪里管他是不是少林高僧,只大喝一句“滚开”,挥拳便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