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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竹晞被苏晏带走之后,被定身法诀束缚在那里动弹不得的史画颐等了许久,恰巧遇上姗姗来迟的林青释一行。陆栖淮当即给她解了定身术,说明了同去休与白塔的意图,史画颐毫不迟疑地应了,第二日初晨,她推开厢房的门,却看见苏晏站在门外。
史画颐用平生最怨恨锋利的眼神盯着这个人,一边握紧了雨隔剑,这个人害遍她的家族、师门和意中人,如今却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个地方。他无恶不作,却偏偏对小昙坦然无祚,这样一个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她知道,因为自己先前的刻意作为,苏晏对自己必然也是恨之入骨,今日若是无旁人前来,她虽然不会被杀,却是难以幸免。
迎着史画颐几乎凝成实质长剑的目光,苏晏丝毫不为所动,平平地一抬手指,解了定身诀:“坐。”他推开了禅茶室的偏门,将人引了进去。
“七年前,撷霜君亡魂所栖的返魂木,就由这屋后的泠泠泉水注水滋润。”苏晏抬手指着后窗外,回头看见史画颐万般警惕的模样,居然笑了一笑,“你确实该死,不过,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对你动手。”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仿佛要由唇齿一字一字地咀嚼个中滋味。史画颐知道他是认真地说这句话,可她并没有放心,反而心往下沉,被巨手裹挟拖入无底深渊。
“还有人比你更该死吗?”史画颐冷冷地讥讽,“阿槿姑娘也被你害死了,你手底下又多了一条人命,已经罪无可赦。”
苏晏声音温雅,眉目却含着一层煞气:“不必套我的话,我没杀阿槿,她又没做错什么,我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史画颐像是听到全天下最好听的笑话,猛地放声大笑,用力捶桌:“你?就你?她没做错什么,琴河的几千条人命就做错什么了?小昙就做错什么了?我父亲就做错什么了?”
苏晏本来可以不必理会她的质问,但因为她陡然提起沈竹晞,自己有些心烦意乱:“撷霜君当然没做错什么,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只有别人做错,他不会错。”
史画颐怔住了,听到他又冷下声音来恶狠狠地说:“可是你父亲,连同琴河的每一个人,都有罪孽!”
史画颐再度哂笑:“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苏晏,或者苏玉温,我也不管你名字到底是什么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可笑之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昙好,你是他什么人?你作为如今中州上下人人得而诛之、不恶不作的第一恶人,你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为他考虑?你就是将整个中州拱手奉上,你瞧他会不会多留意你一眼,给你好脸色看!”
她顿了顿,满怀怨毒:“或许你在他面前自残自戕,他倒是会颇为解气地看着你。”
苏晏向来以温柔和雅的翩翩公子形象示人,不会轻易地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挑拨起怒火,但凡事每每牵扯到沈竹晞,总是例外,他双眉一卷复又散开,眉目间似乎有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在散开,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发怒,可是一字一句却很恶毒:“史姑娘不顾名节身份,随着他四处奔波,也换不来并肩睥睨一顾,有什么好说我的?”
“最悲哀的可不是像我这样曾停驻在他心里许久许久的,而是像你这样倾其所有,还是求不得的。”苏晏锋利的词句激得史画颐面色发白,可是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史姑娘,你可不能坦坦荡荡地指责我,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名门之后,从前只读书不曾习武,所以没有犯下杀孽吗?”
他冷笑起来:“你应当知道,你手底下的冤魂,可并不比我少!”
“什么?”史画颐根本不信,挑起尖细的眉,一哂,“从离开史府到现在,这一路上,我可没有……”她忽然卡壳了,含恨欲绝地蹲在那里。
苏晏满意地笑了,接下来所说的话几乎成了她余生的噩梦:“史姑娘,你的手中沾满了鲜血,那都是无辜之人的血,你不再有资格并肩站在撷霜君旁边了——”
“你知道吗,你在涉山里杀的那些村民,全部都是无辜的。”
“我为撷霜君解开了命缕之后,整日痛得要死,只能想法子饮血止痛。那些村民膀臂里没有血,是因为我已经施法诀吸干了他们双臂的血。而他们之所以变得力大而暴虐,只不过是因为我给他们施了法术。”
“史姑娘,你明白了吧,如果没有你贸然动手,他们到现在还好端端的、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乡村里!”
他每说一句话,史画颐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用力捂住耳朵,重重地用额头磕着地板,逃避着不愿意再听到接下来的话。胸臆中撕裂般的痛苦在一霎抬头,后悔与自责将她吞没——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一个杀戮者,一个罪人!
小昙日后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师兄和师姐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憎恶斥骂她?还有父亲,一定会恨不能将自己寸桀手刃!
“放过我吧!”史画颐扯着嗓子,说出了许久前和师姐唐茗秋一样的声音,连这种绝望到无底深渊的情绪也别无二致。她双手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情绪太过于激烈,唇边溅出的血染遍了衣衫。
“怎么可能放过你。”苏晏冷笑,不惜往她心里再捅一刀,“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死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他?撷霜君曾为金盏花枝帮助过你们,如果不是为此,你父亲后来就不会在周家危难时出手相助,周家就会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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