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行进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长安在望了。
头一日,在长安城外十里处的馆驿中,朝正的队伍沐浴修整,第二天一早,吃过朝食,便朝着都城进发。
城外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坐轿的、远方的商队、演杂耍的胡人……都在等待检查“公验”①。
朝正的队伍走“绿色通道”,城门官给几位官员行礼,草草地验过,便放行——每天都验好几拨,已经疲沓了。
这时,城内赫赫扬扬出来一队人马,其中有两辆车甚是华丽,宝马雕车,饰以金翠,间以珠玉②,虽然仪仗从简,但看车子的规格,还有前后护卫的禁军,便能猜到这恐怕是皇家贵人了。
两边百姓俱都低头行礼,便是陆允明等官员也下马叉手肃立,程平这种胆子比较大的田舍汉果断选择偷看。
看着“贵人”车队,突然想起当年中学时学的元曲《高祖还乡》来,什么“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什么“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此时对照着看,“笑果”果然更佳……程平一边在心里埋汰着,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谁想,那雕车却在朝正队伍前停下,车帘子掀开,一个娇俏甜美的声音,“陆侍郎,好久不见!”虽只七个字,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却是遮都遮不住的。
这是什么情况?
程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说话的这位宫中贵人如果是公主还好,如果是宫妃……
“安阳长公主安好。”陆允明温煦的声音。
程平松一口气,不是宫妃就好。
“不知陆侍郎今日回来,我与淑妃要去华清宫避寒。”
陆允明笑着点点头。
安阳长公主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却又不想走,“陆侍郎差事办得顺利吗?”
“还好。”照旧是温煦的声音。
这时,另一辆车旁跟车的宦者过来,“长公主,今天天色不好,怕是要落雪。”
长公主嘟嘟嘴,到底没说别的,对陆允明笑道,“过两日圣人也要来避寒,陆侍郎跟着一起来啊。”
陆允明淡淡地笑道:“本次科考,臣知贡举③,恐怕不得随圣人去行宫避寒了。”
长公主满脸失望,“这样啊……”
旁边的宫婢小声说一句什么,长公主笑道:“也是。”也知道这样在城门堵着说话不好,当下笑着与陆允明道别,宫车辚辚,终于走远了。
城门士庶百姓都吃了好大一场瓜,眼睛便禁不住偷偷瞟陆允明,陆侍郎马坐得很稳,脸色也未尝有什么变化,大大方方地带着队伍进了城。
程平轻浮地对周通、杨华睐睐眼,周通不赞同地瞪她,杨华却抿嘴一笑。
谁管小士子们的眉眼官司,进了城,陆允明直接进宫复旨,别驾们则带着士子去专门的馆驿住下,等候朝见。
馆驿中已经住了不少官员、士子,住房紧张,程平又要与杨华、周通合住了,而且看样子,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这日子……
程平在心里哀叹,面上却平平和和的,还和杨华的仆人一起打扫卫生。
“你何必做这些粗活,让他们做去。”杨华拉住她。
“活动活动,路上走了一个月,过得跟猪一样,不是吃就是睡,长胖了不少。”
杨华的目光从程平白皙细致、一个毛孔都不见的脸上划过,轻咳一声:“胡说!漫说你没胖,便是胖了,魁梧一些不是更好?‘君子不重则不威’④。”说到最后,已经带了笑音儿。
程平熟不拘礼,“你这么曲解经典,你夫子知道吗?”
周通一向在口齿上比不过程、杨二人,便只在一旁听着笑。
三人收拾毕,出去买些日用品。本来这种琐事,杨华是不做的,但有程平、周通,他便也跟着。
坊内的“便民商业服务一条街”虽然比不上东市、西市,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杂货铺、衣帽肆、坟典书店、食铺酒楼都是有的。
程平前生小市民,今世田舍汉,都是没钱人,讨价还价的本事即便不算炉火纯青,也是练过的,走走停停,货比三家,本着能省钱,绝不破费的原则,补充未来几个月的日用品。
杨华几次想说什么,终究闭嘴没说,倒是周通伸出大拇指:“没想到悦安还很通买卖货值之道。”
程平“嗤”地笑了:“甭给我美化掩饰,是抠门八唆、省钱之道。”
杨华摇头笑了。
过完了这杂乱的第一天,程平又开始了“高三作息时间表”,再有俩月就面临最终的考试了。便是周通、杨华也认真起来,大家折腾这么久,不就为了最后这一哆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