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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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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没说话,半晌:“是不是我爸妈——”

    “没有。”米嘉随便编了个谎:“哪吒生病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给他定营养餐的时候,我问过他的私人医生,他把之前的事都跟我说了。”

    米嘉反过来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隐瞒?”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你忙着照顾哪吒,所以你才会那么疲惫,衣服打皱。可她已经被预设了他不爱她的程序,觉得自己的过去就是一个笑话。

    是这样吗?

    又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季舜尧一直看着她。

    动了动唇。

    被迫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米嘉怀孕的时候非常辛苦,早期的孕吐几乎让她瘦得脱了形,到了后期又因为肚子太大身体酸痛,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她的抑郁状况在后期发展到巅峰,动不动就发脾气,看什么都不爽,时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一个人跑到外面去。

    季舜尧最后只能请了很长的假期,整日地陪着她。尽管不能减轻她身体上的痛苦,起码在精神上告诉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哪吒从那时候起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小孩,赖在肚子里迟迟不肯出来,催产素挂下去两瓶,一点反应没有。

    直到又过了一天,米嘉才开始觉得肚子疼痛。

    她和书里赞美过的所有母亲一样,渴望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一切,不管阵痛有多剧烈,她都很坚定地要求顺产。

    几分钟间隔一次的阵痛,她忍足了二十四个小时。

    最后是在季舜尧的坚持下,她才被推进了手术室。孩子出来的时候哭声很弱,他坐在米嘉身边,看到医生向他使的眼色。

    麻药没解的米嘉脸色苍白,声音微弱地说:“哪吒呢?我想看一看。”

    季舜尧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医生把他抱出去了,你太累了,先睡会儿吧。”

    米嘉疑惑:“怎么他直接把哪吒抱出去了,我还没看呢。”

    季舜尧说:“之前咱们不是说了要留脐带血跟胎盘吗,医生抱他去处理了。”

    她将信将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幸好几十小时的折磨让她精疲力尽,季舜尧揉了会她的太阳穴,只说了要闭目养神的她就睡着了。

    季舜尧赶到手术室外,哪吒已经被送进新生儿科,相熟的医生告诉他,羊水已经被污染,胎粪吸到了肺里,哪吒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季舜尧只能跟去远远地了一眼孩子,他很小一团被放在白色床单上,无数人聚在他的身边。

    接下来的事,季舜尧怎么也忘不了,他还没有感受过他的体温,却先等来了一封冰冷的病危通知书。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直面生死,那种犹如大浪拍面狂涛盖顶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发抖。而他还要一面为孩子担忧一面费尽心思瞒米嘉的日子,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度日如年。

    可是他的人生就是注定要崎岖坎坷吧,哪吒没到周岁,刚刚听得懂大人说话,会拿肉乎乎的小手指口鼻的时候,米嘉出事了。

    她在回家看望米成的时候,不慎从楼上摔下,头部受到重创。

    季舜尧赶到医院,她整个头部已经处理完毕,只是耳廓里还残留着的点点血迹,提醒着她曾经遭受到多大的伤害。

    厄运往往是相伴而来的,当米嘉脱离危险,病情刚刚好转,季舜尧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哪吒却出现了新的状况。

    很难形容那一段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模样,一封一封收到麻木的病危通知书,一声接一声的“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季舜尧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妻子和孩子平安这一个选项,除此以外,最好的情况也是最坏。

    他几乎是绝望地站在儿科病房外,焦急地等着医生带来最新的消息。从头到尾都是冰冷的,胸腔里像是压着一个秤砣,他连呼吸都要用尽力气。

    眼前总是一遍遍地闪现哪吒刚出生的时候,在新生儿科,瘦弱的他浑身插满了管子,他每在保温箱里呼吸一次,隔着玻璃看的年轻父亲就握紧一次拳头。

    那个时候也很辛苦,但因为想到她还在家等着他,等着哪吒,所以不管遇到多少的困难,回家的时候都会记得把脸擦干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一个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有仪器维持生命时发出的电流声。医生坦率地说她可能会醒过来,也可能不会。

    没有人能听他倾诉,没有人给他出主意,甚至没有人需要他费尽心思地去欺骗,只是为了让她能够不必和自己承担一样的痛苦。

    没有人,没有了,突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的季舜尧,在冰冷的墙上狠狠砸了几拳,身体的疲乏如夜来的潮汐,他觉得自己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人或许在真正绝望的时候,就容易脆弱地期盼鬼神的帮助。

    他在内心苦苦祷告,如果能让米嘉醒过来,让哪吒好起来,他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

    他的金钱,他的事业,他的青春,甚至是他的生命。

    也许真的是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米嘉在短暂的沉睡后忽然醒了。

    听到消息的他正带着哪吒在外地求医,像是连日阴雨后的一次天晴,他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哪怕闵西泽带来了好消息中的坏消息——

    米嘉失忆了,不多的碎片记忆全部停留在十八岁之前,彻底忘记了自己的丈夫,也忘记了自己的孩子,她变得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个人。

    季舜尧这个时候仍旧是兴奋而乐观的,直到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见了她一面。

    她长发因为治疗需要被剃得极短,人也因为长时间的卧床,干瘦如柴。

    她睁着过分大的眼睛看他,眼窝深凹,黑黝黝的瞳仁一点光都透不出来:“你你你就是季舜尧?”

    季舜尧就听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他知道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我是。”

    米嘉一点感情都没有,干巴巴地继续道:“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先生,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季舜尧有些忘了那天的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病房。

    寒风呼啸的马路上,他的心更早一步的结了冰。

    他想老天一定是搞错了,还是他当初许愿许错了。

    难道让她醒过来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让她忘了一切吗?

    季舜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见识到了她十八岁时的叛逆和骄傲,领教到了她对待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有点讨厌的陌生人时,所表现出的巨大敌意。

    她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于丈夫和孩子的话题,她拒绝跟他单独见面,每当他想对她解释些什么,她就像是个恐惧分数和排名的差生。

    她不止一次地跟他说,希望用离婚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离婚?可笑。那么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抹杀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可以弥补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就可以彻底了断这一切?

    米嘉失忆之前不会做,失忆之后做不到。季舜尧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她如果不再是她,那么她也失去了替曾经那个米嘉做决定的权利。

    恰好他在国外联系了脑科方面的专家团队,米嘉眼见离婚无望,欣然同意了出国治疗。

    不过在此之前,她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不希望他陪同的意愿。

    季舜尧本来也不准备跟着,他不像她没有记忆,一身轻松,哪吒还在医院里等着他。

    她要出国便出国,要如何便如何,季舜尧给足她最后的宽容。

    他定期给她发孩子的照片,她起初十分排斥,连邮件都拒绝打开。他就寄跨洋邮件、找朋友代送……最后,他甚至黑进了她的电脑。

    他想,无论她的记忆发生过什么,她的身上总该是有母性的。

    哪吒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他原本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哪吒出生前,他也曾十分困扰,但一切都化解在他微弱的啼哭声中。

    可如果她仍旧无动于衷呢?她失去了记忆,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可爱。

    她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被动摇,该怎么办?

    最近的例子,米嘉的生母,谢慈溪,她可曾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始至终,米嘉都没有问过哪吒。

    她甚至比他还执着,每月定时定点来一封离婚协议。

    他当成废纸扔进碎纸机里,她已练得十分通透,开始每月两封。

    季舜尧想,如果他同意呢?

    从来对他邮件怠慢之极的米嘉,在五分钟后发来一句简讯。

    “有空回来一趟,我们把婚离了吧。”

    “好的,我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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