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一眼齐振云，“李致远他们天天喊训练苦，但训练随便能多苦？咱们训练都是从六点多开始的，而我们家卖煎饼，我妈妈过去四点都要起来！四点起来，十二点还不见得能睡，没有休息天没有节假日，生病了也要坚持，一年里唯有春节能休息几天，但也只有三天。我大姐，那个时候天天被我妈妈逼着洗菜洗衣服，多冷的天，都让她用冷水，洗的我大姐直哭，却还被我妈妈骂。他们舍不得吃，那个时候我们最好的饭食就是猪耳朵，十块钱的猪耳朵，是我们一家四口的。我爸爸说这日子比他过去好多了，他小时候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一顿肉，而我们现在天天都能吃。”

    齐振云的脸色变了，他本来是正在吃烤串的，听到这里，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的。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满桌子的东西，想的是，一会儿一定是要自己结账！

    “是不是很惨，但我过去并不觉得惨，或者那时候不知道惨，就是天天瞎玩，还逗我大姐，她哭的时候我还嘲笑她。”他想起自己没心没肺的童年，那应该是上小学之前的事情了，或者是刚刚上小学，他记得不太清楚了。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生来就享受到了最好的资源。

    大姐二姐妈妈，三个女人都是围着他转的，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他的自我感觉却相当不错。

    为什么不呢？

    在他大姐多夹几个猪耳朵就会被训斥，二姐多吃口鸡蛋就要挨骂的时候，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敞着吃。

    直到他渐渐懂事，接触到其他同学的生活，他才觉得，原来不是那样的！

    他的生活，并不好。

    那个时候他迷茫他痛苦他怨天尤人，他觉得所有出生在城市里，父母有正当工作的小孩都是无知的幸福——他们凭什么生来就拥有，他渴望，却很难追求到的东西？

    凭什么他们可以有梦想，可以有幻想，可以天天念叨奥特曼机器猫，而他就要回去摆弄煎饼？

    “我一直觉得，我是不幸的。”他看着齐振云，慢慢的说，“那个时候，我特别认同一个电影里说的话——你们城里的，就是看不起我们农村的！但没有我们农村人，你们屁都干不成！”

    齐振云，有些坐立不安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他最多笑笑，但此时面对马进德，他却笑不出来。

    他不是太喜欢马进德，一直都不是太喜欢。

    他总觉得马进德这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沉——对他是极好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事，但那种气质，就是骨子里透着的似的。

    所以虽然他们关系不错，但是从心底里，他们并不是太近，但是现在……

    他不自觉地，有一种负罪感。

    他想，他对马进德，真的是太不好了。

    他不过帮马进德跑了四十圈……其实也不能说是帮他跑圈，而应该说是帮他把打架那个事给拦了下来。

    那个事在他来看，真不是太大，最后无非是请家长。

    马进德的家长要是好说话呢，说两句对不起，再让马进德道下歉，这事也过去了——无论王鸽的父母是否愿意，最多也就这样了，毕竟，是王鸽先拿人家的母亲说事的，而且是去世的母亲，这事不管闹到哪里，马进德都不是完全没理的。

    甚至如果马进德的家长脾气不好，逮着王鸽的母亲骂一通，其实……也没什么。

    警察会管吗？

    学校会偏向谁吗？

    网上舆论？

    王鸽都不占优势。

    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办多大的事，但马进德却一直记得……

    他想到白天马进德的那个回答，不由感动，想了想，拿了一串烤鱿鱼递了过去，马进德一怔，接了过来，吃了一口，想了想道：“我是不是……很没有意思？”

    齐振云摇摇头：“没有，你……已经很好了。”

    马进德看着他，齐振云道：“真的，我真的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他说的很慢，但是很认真，马进德不由得笑了一下，他笑的有些羞涩，可还是笑了，他突然有一种，心里的什么东西完全解开了的感觉，那就仿佛十天半个月没有洗头，然后……突然的洗干净了！

    齐振云也笑了，他抿了下嘴：“如果换成我，我想，我是要比你糟糕的，起码……我进不了一班。”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齐振云摊了下手：“我并不是真的天才，但，你是。”

    马进德一怔，这个话其实有别人说过的，比如他过去的小学老师，以及校长，但他，并不是太相信……

    他想，他是一个笨人，只是没有别的办法而已。

    但现在齐振云说他是天才？

    齐振云说的？

    他真的是天才吗？

    “真的。”齐振云再次道，“我觉得天才就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觉得你是……”

    马进德的脸红了，他本来黑，要说是不容易脸红的，或者说就算红了，轻易也看不出来，但这一次，他红的很明显，齐振云轻轻一笑，他立刻低下头很猛的吃起那个大鱿鱼了，一串鱿鱼吃完，他也没有抬起头，自己又拿了两串香菇，都吃完了，这才抬起来，脸还是有些红的。

    “我、我……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幸，哪怕我妈妈告诉我，其实我们家挺有钱的，我也这么觉得。”他咬了下牙，把早先对时令说过的事，慢慢的说了一遍，在说之前，他的情绪是亢奋的，但是慢慢的，就低了下来，再然后，就是叹息了。

    不过和早先不同的是，他不再黑暗的抑郁的，而只是感叹的了，但是随着他的话，齐振云则完全僵在了那里。

    会有这样的人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为了钱，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

    特别是在，并不是出不起的情况下？

    丈夫漠视，自己漠视……

    这是什么心理啊！

    那是自己的生命啊！

    没有生命，什么房子钱，还有用吗？

    他看着马进德，对他更加愧疚了，马进德慢慢的说完，咬了下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真的，一直觉得，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时令……可能比我更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