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悄悄吩咐跟来的青玉:“赶紧带姑娘回屋换身衣裳,别让人看到。如果旁人问起来,就说姑娘才刚起身,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青玉不似王妈妈那般沉稳,自打看到河边表姑娘的尸身后就开始紧张得不停搓手,不过论衷心倒是与王妈妈一般无二,闻言后认真应了下来。
裹着斗篷的少女呼吸急促脑中空白一片,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被青玉搀着踉踉跄跄离开。
高氏唤来王妈妈,低声道:“你去把躺着的那个给处理一下。老爷如果问了,就说大早晨的都还没起,不知怎么掉下水淹死的。”
这时传来青玉的惊呼声:“姑娘!”
高氏抬眼去看,却见少女已经昏倒在地,忙让人把她抬进屋去歇着。
*
全身忽冷忽热,难受得紧。半睡半醒间,觉得自己好似在趟过一条条河,不停地走啊走,走到河岸却还是另外的河,怎么也到不了平地,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她的心如坠冰窟。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跑,拼命往前逃,最后一不小心,掉下了万丈深渊。
心瞬间提起,吓得她忍不住想要大叫。就在这将要叫出声的一刻,忽地全身一颤。
她醒了。
粗粗喘.息许久让心情平复下来,她抬起右手放到眼前。
因为刚泡过水不久,所以皮肤有些发皱。即便这样,也不难看出这手很漂亮,手指纤细,肌肤白皙细腻,指甲淡粉,隐隐透着莹润的光。
……这不是她的手。
分明是闵君兰的。
她的尸身还在河边。不对。现在应该已经被高氏挪走了。
想到清晨的那一幕幕,她的心难以平静。
不过是想早起读书罢了,白日里高氏总是让她不停地做事,根本没时间读书。谁知道今天闵君兰起得也早。看她读书,闵君兰就把她的书丢在了池塘里。
那可是她攒了好久,好不容易存了钱买的。
她趴在池塘边想去捞书。谁知闵君兰把她给推了下去,还把她的头不住往水里按。在按的时候,闵君兰自己一个没站稳也跌进了池塘中。
两人都是不会水的,在里面不住挣扎。可是池塘水真的是太冰了,没多久就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她成了闵君兰。这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想到过往种种,她慢慢阖上双眼,泪流满面。
*
芙蓉院的暖阁里,火盆烧得正旺。
高氏刚才把斗篷解下来给女儿披上了,自己在外头冻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让人又加了些碳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坐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姑娘怎么样了?”高氏刚一恢复就唤来了青玉细问:“睡得可还好?”
刚才她也是无奈下打晕了女儿。不然那丫头嚷嚷开了被旁人知道,到时候名声可就完了。三房那边还盯着呢。
青玉躬身道:“姑娘睡得不踏实,刚才醒了,听着像在哭,婢子没敢进去打扰。”
“哭!就知道哭!”说到这个,高氏气愤至极,拍案道:“跟她说了多少回了,没事儿别没个轻重的乱惹事。添双筷子添个碗罢了,又花费不了多少,而且也帮着做了不少事。她怎么就看不得人好呢!”
青玉嘴唇动了动,没敢吱声。
她倒是知道八姑娘为什么一直看不惯表姑娘。表姑娘的家人死得早,孤身一人被收养在闵家,所以表姑娘很懂事也很努力。
八姑娘最漂亮,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受惯了夸赞。偏偏除了相貌外,她做什么事儿都比不上表姑娘,所以看到表姑娘就格外生气。
青玉沉默了很久。
眼前的夫人还在发脾气,外头却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到门口就停住了。
“谁!”高氏扬声喝问。
“是我。”
话音还未落下,儒雅男子步入屋中,脱下披风交给青玉,只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夹袍。他身材高瘦唇边蓄须,虽已至而立之年,却依然风流倜傥不逊于少时。
高氏没料到老爷会这个时候过来,生怕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被闵广正听见,就去看刚进门的大丫鬟青叶。
青叶摇了摇头示意不打紧。
高氏撑起一个笑迎过去,亲手给闵广正斟了杯茶,“老爷怎么起那么早。”
“笑!亏你还笑得出来!”闵广正烦躁地一把推开茶盏。茶杯晃荡,洒出一滩水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氏就把先前商议好的那番说辞讲给他听。
闵广正低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若是母亲知道了这事儿,怕是要几棍子打死我。”
高氏眼神闪烁了下,侧头看着旁边博古架,“谁知道她会那么不小心。看书就看书吧,非要大清早就去看。天寒地冻的池子边上结了霜,说不定就脚下打滑……”
“还不是你!”闵广正猛地出声怒喝:“你也知道她喜欢读书,白天还一直让她做事。如果不是没办法了,谁愿意大冷天里起那么早去看书?”
高氏心说这事儿持续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好几年了。原先不见他发脾气,现在倒是理直气壮来指责她。
高氏扭过头不理他。
在这沉默和静寂中,闵广正心头怒火越来越旺。他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大跨着步子朝外走去。
看着这情形不对,高氏急忙上前去拉他,“你这是怎么着?”
“我去母亲那儿负荆请罪去!求她老人家多打我几下!”
高氏看闵广正这语气不对,哪里还敢让他在气头上离开?赶紧手中用力使劲儿拽住他,又眼神示意青叶去到外头守住门。
青叶刚刚打开门,外头响起了红莲的声音:“夫人,姑娘换下的湿衣裳破开了一个口子,是让针线上的给修补一下还是送到锦绣阁去补?”
闵广正先前还想要挣脱高氏的拉扯,听闻这话动作滞了下,扭头去看高氏,“湿衣裳?君兰?”
高氏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强笑着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儿洗澡时候不小心……”
“昨儿晚上的衣裳怎么可能现在才换下来!”闵广正砰地一下把屋门合上,转过身来怒视高氏。
“你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氏不太想把女儿做的事情告诉老爷。如果老爷知道了,再告诉老夫人的话,老夫人怕是会彻底恼了五房的人。那她们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愈发艰难?
但到了这个份上,越是遮掩,恐怕越是麻烦。高氏只能支支吾吾大体讲了下。
闵广正的眉头越皱越紧。
高氏有些紧张,生怕老爷要押了女儿去给老夫人请罪。毕竟那表姑娘的外祖母和老夫人是亲姐妹,而且这些年在闵府长大,和老夫人感情也深了。
但老爷素来疼爱女儿,事情也不见得就没转圜余地。
高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试探说道:“要不你把君兰送到母亲那里去罢!左右这事儿是她不对,她合该还人一命!到时候老夫人如果厌恶了她,顺带着也厌恶了咱们,活该咱们在这儿站不住脚没得过了!”
这还命的说法让刚端起茶盏的闵广正呛了一口茶。
“乱讲什么。”他不悦地搁下手中物,“君兰年纪小,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当时她自己也落了水,吓得不轻,胡言乱语说错了话也是有可能。事情不见得就是她动的手。”
高氏听闻大喜,依偎在闵广正的怀里,“我就知道老爷最疼君兰了。老爷,您想想看,现在咱们的好日子开始没多久。倘若老夫人给咱们使绊子,往后可怎么过。”
闵广正烦闷地推开了她。
其实他也是怕老夫人真正恼了他们五房才这样说的。
原先不过是看护不利让那女孩儿落了水,现在成了五房的孩子恶意谋害。被老夫人知道的话,往后怕是要偏心三房去。
他本是庶出,和老夫人并不亲近。原本也是主动担下了养育表姑娘的责任才得了老夫人另眼相看。
现在这情况……
闵广正决定和高氏好好商议下对策。
说到一半,闵广正忽地想起来一件事,“那孩子出事,家中除了母亲外应当没人留意了罢?”
“没了。”高氏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个养在这儿的外人,又不是正经主子,哪里来的人会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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