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赢了,怜悯孩子是本分,怜悯敌人却没有必要,那不过是伪善!
第三进院子的东西厢房已经都快塌了,只有正房还完好无损。相比前头闻讯出来的那些女人,当章晗站在正房门口的时候,里头并没有任何动静。路宽本要让人进去说道一声,章晗却摆摆手制止了,随即方才开口说道:“路公公,你带两个人随我进去。”
路宽只怕章晗硬要逞强,万一磕着碰着或遇到更大的危险,他可就死定了,此刻顿时如释重负,慌忙挑了两个身怀武艺的内侍,使人先打起了门帘,这才在旁边护着章晗小心翼翼地入内。一进屋子,他就被那扑面而来的霉味熏了一跟头,一时暗自后悔不曾派人把废太子架出来问话。
在这种昏暗发霉的屋子里,章晗好半晌才看到了盘腿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的废太子陈桦。她和这位旧日东宫的相见次数并不多,除却大婚之后朝见东宫,便只有陈善昭的二十整寿以及此后的寥寥数次,这会儿看着胡子拉碴的废太子,她犹豫片刻便屈了屈膝道:“妾身奉皇上旨意,来探望九叔。”
罗汉床上的陈桦挪动了一下身子,当目光落在章晗身上时,他嘴角微微一动,随即才直截了当地说道:“既是你来,可是父皇已经册立了东宫,善昭和你夫妇已经住进了宫里?”
相比太子妃的歇斯底里,刘良媛的卑微求告,尽管已经是废太子了,但陈桦却仿佛还是太子似的,坐在那儿既没有动,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求饶抑或是探问的表情。见章晗并没有答话,而一旁的路宽和几个内侍虽低着头,脸上却尽显紧张,他便眉头一挑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我那二哥还没有消停,外头并不太平吧?”
“九叔到底是为东宫储君多年,这点事情自然瞒不过您。”
章晗抬起头直视着陈桦的眼睛,见其面色沉静,竟是比从前是太子时更添了几分风仪,也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宁静的表面下暗藏杀机,她便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妾可以告诉九叔,秦藩确实已经举了反旗,而且还打下了大同,得了代王中护卫和山西行都司的兵马,只是父王已经到了河南,周藩和河南都司兵马尽落手中,武宁侯从辽东大军西进,东安郡王得了太原府和山西都司的兵权,而宛平郡王则是扼守宣府,秦藩之乱不过是时间问题。”
“哦?”
尽管如今形同坐牢,眼前也并没有什么山河地理图,但那张大齐的舆图陈桦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因而章晗所言的那几个地方他只是稍稍琢磨,就知道形势确实是压倒性的。更何况自己那父皇还坐在龙椅上,一时半会死不掉,那就意味着二哥秦王的破釜沉舟必定会和他一样,成为悲剧。
想到这里,他便冷笑道:“那你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不要说只是为了衣食起居之类的琐事。倘若放在唐时,想必你也是武后韦氏这样的人物,我平生最大的错误不是别的,便是小看了你!”
路宽和几个内侍闻言遽然失色,而章晗却是面色如常地说道:“当不起九叔这谬赞,母为子则强,在妾身上不过是更多了一条为夫则强。今日妾来探望,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秦王次子陈善聪又回了京城,妾只想问一句,九叔可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笑话,他是二哥的儿子,我怎会知道!”
“既如此,妾就告辞了。”
章晗礼数周到地裣衽行礼,继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而路宽等人尽管措手不及,却也不敢违逆,只能慌忙追上。然而,一行人才刚到了外间,就只听里头传来了陈桦沙哑的声音:“你既然来问我,莫非就只想空口说白话从我这儿套了话去?”
摆手吩咐路宽等人不要动,章晗方才隔着一层灰黑的布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妾来此之前,皇上曾经吩咐过,倘若九叔肯明言此事,他日父王得胜归来,九叔的二子兴许能得赦免。”
尽管只是兴许二字,但里头的陈桦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最终传来了一声疲惫的叹息:“你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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