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长宁守在宫里的时候,那是连他人影都看不着的。
可今天阿沫很想看到他。
上午从藏书阁回来,心就一直堵着,盼能见他一面把这事儿说说清楚,可等到日落黄昏,璟华还是没有回来。
九重天上的日和月都大得出奇,昴日星君驾着金轮日辇,还在万里之外的时候,就已经有喷薄的日光洒出来,明晃晃的,溅着了阿沫的眼睛。
她正躺在园子里的卧榻上,睡着午觉。往常这个时候,园子里梅花飘香,她又恰逢吃得正饱,这一觉总能睡得酣畅淋漓。
但今日,她也是这个点躺下去,却一点都没睡着。
她干脆就起来,到外头转转,省得等璟华等得自己心烦。
她想起长宁走时,嘱托她时常去看看静安,给她的灵位前添几朵小花。
阿沫便剪了几株开得正好的寒梅,又带了两个蟠桃,晃晃悠悠去了静安的衣冠冢。
无妄海是胤龙的皇家陵墓,只有皇族之人才有资格死后安息在那里,一般人另葬他处,像静安这样身份的婢女,则统一葬在天宫最西北处,一个叫做息园的地方。
阿沫到息园的时候,发现静安的坟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和静安差不多大的女孩,虽然也是丫鬟,但却像是在宫里有些地位的丫鬟,穿着十分华丽。
“唔,这位仙君,也是来祭拜静安的吗?”小卉为人十分老练,见到阿沫,便主动笑脸相询。
阿沫点头“嗯”了一声,她今天心情不好,并不太想说话,何况眼前这个女孩热情虽热情,但眼神闪烁,阿谀苟合,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小卉见阿沫拿出篮子里的梅花,啧啧惊道:“你也是宸安宫里的?”
阿沫点点头。
小卉面上仍笑,心中却流露出一丝鄙夷。
她初见阿沫,觉得对方穿着虽普通,但举止神态间自有一股华贵之气,那是从小钟鸣鼎食,诗书簪缨方能形成的,以她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便肯定阿沫也是世家子出身,说话间情不自禁地带着殷勤。
弄了半天,也不过是宸安宫里的。想是静安去后,二殿下身边总要有个服侍照顾的人,这才从别处拨了过来,是以面生。
小卉立刻摆出自己内务总管的派头来,傲然道:“你之前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我没见过?”
阿沫今天有着心事,也没来计较对方语气不敬,随口敷衍道:“我之前哪儿也不是,刚来。”
“刚来就调了你去服侍陛下?你倒是运气不错。”
这句话倒是惹得阿沫一笑,她将花一朵朵摆上静安的牌位前,插了一个美美的形状,却并未解释。
小卉又道:“你以前也认识静安吗?”
“不认识。”阿沫摇头,“长宁有事出去,托我来每天给她送点花。”
“哦。”小卉遂更加肯定,对方只是宸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官阶还在自己之下。
她人虽然世故,但心不坏,只是看到对方比自己低微,没来由地自信起来,心情也放松了,拉着阿沫亲热道:“是该常来的。唉……静安也是命苦,她性子内向,也没多少朋友。除了我和长宁,基本没什么人来看她。”
阿沫微微一笑,“你也是静安的朋友吗?”
“啊,你竟然不认得我,我是拂嫣宫的小卉啊,是娘娘身边的人。”小卉骄傲道:“以前陛下和娘娘走得近,那静安便也和我走得近。对了,这话我可就跟你说说啊,你别出去乱说。”
阿沫心里一痛,像被一只水母电了一下,面上却故意不动声色道:“哦,陛下和你们娘娘,以前很好吗?”
“当然很好了!我跟你说,只差一点点,他们俩就成了哎!”小卉神秘道,又扼腕叹息:“哎,若不是以前的姜天后挑拨,娘娘哪能嫁给轩王啊,整个天宫都知道,陛下和娘娘才是最般配的!”
“整个天宫都知道?”阿沫咬着唇问。
“当然啊,他们好了那么多年,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啊!”
小卉骄傲道:“你不知道陛下对我们娘娘有多好,那时候说要娶她,二话没说就把贞鳞送了过来。后来,姜天后又出了难题,说要他去漠北封印夸父,才答应把娘娘嫁给他。你不知道那有多凶险,可陛下想也没想就去了。”
阿沫死沉着脸。
璟华说过要娶她!
璟华二话不说送了贞鳞给她!
璟华为了能娶她,不惜性命去封印夸父!
她觉得心里那只水母,狠狠地连咬了她三口。
“不过啊,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小卉拉着她,一起往外走去,又一路老气横秋地关照她:“如今陛下就要立后了,咱们做下人的可不能乱嚼舌根,如果说错了话,惹得主子心烦,那就不妙了。”
阿沫吸了口气,朝心里那只水母踢了一脚,大声道:“对,你说的没错。陛下马上就要立后了,他心里一定是喜欢那位新的天后更多一点!”
小卉扑哧一声笑了,像是觉得她十分单纯,轻嘲道:“这个谁知道呢?时光又没法倒流,陛下纵是再难忘旧情,也只能把我们娘娘放在心里。他和那位新后,相识不过数载,你说,能抵得上两千多年的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