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烤肉串

    早晨纪珺心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没人了。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侧，纪珺心一把将旁边的被子捞抱在了怀里，打了个哈欠，接着又蹭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前一晚，许是互诉衷肠实在太让人兴奋，两人聊着聊着，完全没了睡意。而后话题不断延展，顺理成章地从厨艺聊到了食物，伴着米红豆轻柔的话语，一道道美食在声音中从洗切到烹煮，再于臆想中盛盘入口，纪珺心大半夜生生地听得馋饿了。

    聊了食物之后聊了什么呢，埋在枕头里的纪珺心哈欠连天地想着。

    后来，从食物又聊回了米红豆的好手艺，米妈妈一手做点心的绝活儿，还有米红豆的家庭。从现在，聊到了过去，单亲的家庭，母亲的辛劳，重男轻女离异再娶又生了个女儿的父亲，冷漠的父女关系，美艳尖刻的父亲的现任妻子，没见过几次却总是让父亲打电话来要求提携的妹妹……幼年时对父亲曾有的期许，少年时逐渐看清的失望，直到现在的不再在意。米红豆说起那些旧事时，语气平淡，恍若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波澜不惊。倒是纪珺心，听得心火四起，屡屡打断，打抱不平。

    再后来呢……纪珺心回想着前一晚的对话，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突然地清醒了几分。后来好像自己也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啊……只知道工作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女儿的父母，钥匙儿童某天没带钥匙的悲剧，几乎不开伙的厨房和外卖外卖以及外卖……还有什么呢，纪珺心坐了起来，揉揉脸，后来自己说着说着就有些困了，似乎还说了不少小时候可怜巴巴的事迹，最后好像就这么说着说着睡着了，最后自己说了些什么，这会儿真是想不太清楚了。

    那些旧事，纪珺心从未对别人说过。从小到大，无论是同学，老师，又或者是后来的粉丝，都只知道她出自书香门第，父母是有学识有责任感爱岗敬业的大学教师。相比，在这样预设的背景下，大家都不会猜想出，纪珺心的家庭，彼此之间会是那么冷漠的关系。即便是乔如柏，也是在多年和纪珺心的相处中，日积月累地发现的。

    纪珺心坐在床上想着自己前一夜毫无遮掩的倾诉，不免有些脸红。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现在这么大个人了，还说着小时候的委屈事儿，不知道会不会让米红豆觉得自己太小气。毕竟，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跟着一手好厨艺总是会给女儿做美食的米妈妈长大的米红豆，大概很难想象不开伙每天家里一人一个盒饭无声吃着是什么感觉吧……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呢……

    年少时缺失的家庭温暖，几乎没感受过的父爱与母爱，那些挂着钥匙独自行走的傍晚，三个人都在家却像是家里没人的安静。羡慕有人接送的同学，羡慕欢声笑语的邻居，羡慕电视里那些有吵闹也有在乎的人生。那是纪珺心的短板，即便现在已经有了朋友，粉丝，美食，却依旧无法补回的童年遗憾。

    那是心里，都不愿意去回望的过去。

    纪珺心没想过要对米红豆有所隐瞒，却更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快，就竹篓倒豆子地说了出来。

    一定是昨晚气氛太好，话题到了童年生活那块儿，自己又太困没了自制，才会那样……吧。

    前一晚的说过的话，渐渐被纪珺心记起了七七八八，睡意早就没了。这会儿纪珺心一脸纠结地坐在床上，像是一只纠结的小兽，把一直保护得好好的柔软小肚皮亮出来给人看了，却又害怕那人看了肚皮，会不喜欢自己一般。

    童年的遗憾里，有着纪珺心自己都未察觉的自卑。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真的会有人喜欢她吗？即便现在坐拥数千万粉丝，纪珺心的心里，永远有一丝不安，来自于那时羡慕看着同龄孩子被家长接去小公园玩耍的自己。

    清晨，没有米红豆的床上，纪珺心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前一晚让米红豆安下的心，似乎有些动摇了。

    如果生活是一场悲剧，那么下面的发展必然是纪珺心开始纠结于连父母都不会喜欢的自己，怎么会被米红豆喜欢，然后开始各种阴郁，各种黑化，两人刚建立起来的关系瞬间粉碎。黑化了的纪珺心走上了虐米红豆的道路一去不复返，一个be的故事正式展开。

    生活，当然不会是一场悲剧。

    纪珺心失神地抱着被子团坐在床上，心情刚开始有些低落，就闻到了一丝从门窗缝里挤进来的微呛的香味儿。

    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儿。来不及继续在低落情绪里沉浸下去的纪珺心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院子里，米红豆新支起了碳炉，一根根钢丝穿着的串串在冒烟的炉子上不断地翻转着。油还没刷上两轮，梳洗收拾整齐的纪珺心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碳炉，串串，一手持着大蒲扇扇风一手拿着小刷子刷油的米红豆……纪珺心站在屋边，一时晃了神。大清早的，这是个什么阵仗？

    别说纪珺心看不懂，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直播页面的观众们也是不懂啊！

    天蒙蒙亮，米红豆就出了院子，跟拍的工作人员还没起床好么！要不是院子里也有两台自动摄像机，节目组都不知道米红豆起来了。

    多半的工作人员还睡着的时候，没有跟拍跟着的时候，米红豆就这么揣着一袋子游戏币，到了空无一人的物资兑换处。

    于是直播页面的观众，就看着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扣子都没扣好，一看就是临时从床上滚下来的工作人员，一脸呆滞地接待了米红豆。

    大清早地，就是为了换早饭食材，也真的是太早了。观众朋友们掏出手机，早餐外卖都没开始卖呢好么！

    再后来听着米红豆报那些要兑换的东西时，工作人员和观众都有一种大概自己真的还没睡醒可能是在做梦的感觉。谁一大清早要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啊喂！

    隔着屏幕的吐槽，传不到米红豆的耳里。

    洗肉，腌制，串肉，烧火，开烤……

    一早上的忙碌，都在纪珺心出屋子的那一刻，落到了实处。

    “来，尝尝。”米红豆利索地捻起一撮香料，均匀地洒在了面前的串串上，迅速地又翻转了两下，然后拿起了一根，遥遥地向纪珺心递去。

    纤细的钢丝上，串着一根烤开了花的火腿肠。

    纪珺心看了一眼热腾腾明显被烤出了脆皮的火腿肠，又看了一眼一脸笑意的米红豆，一时竟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更可口些。

    烟火气十足的院子里，烧烤的香味儿是那么熟悉，就像是幼时放学时，校门口的那些烧烤摊。被家长领着撸串的同学，和挂着钥匙捏了捏空口袋的自己……果然，昨天困得迷迷糊糊的自己，连这些琐碎的小事情，都说了么。

    记忆打开到此处，“怎么早上在烤串？”这句话，再没有问出的必要。

    刚从碳炉上拿下来的火腿肠有点烫，纪珺心吹了两下，一口咬下，还是被穿在里面的钢丝烫了一下嘴唇。

    不过……真的很香很好吃啊。

    “好烫……”纪珺心眨了眨眼睛，给眼中的水汽找了个好理由。

    米红豆烤肉串的姿势自然是没那些天天在校门口摆摊的生意人那么标准，不过她已经努力去还原了。

    支起的长方形金属炉，钢丝串的烤串，雕花的火腿肠，切成细长条肥瘦相间的羊肉……

    纪珺心记忆中，缺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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