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会是一场惨胜。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胜利其实跟败了也没什么两样。
若是在昨日之前,王源或可豁出去和对手拼一把正面。哪怕是折损一些兵马,倒也不至于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现在王源是绝不肯这么干的。若是一场惨胜,十万神策军只剩下一半或者更少,那么将会给李瑁吃掉自己的机会。崔家变故之后,王源百分百的确定,江南豪族募集的兵马将会源源不断的赶往长安。李瑁手中的实力将超出自己的想象。自己决不能和在回纥人的作战中消耗太多的实力,否则将难以自保。
可是,眼前的地形似乎在逼着自己和对手硬碰硬的一战,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战争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这地利一项看来是无法占据优势了。天时又未必占优。三者之中两项无法占优,这场战役的结果如何,怕只有天晓得了。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回纥人这一战势在必行,因为若不能借用这个绝佳的机会单独击溃回纥人,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更是回纥人和李瑁联手的更强大的攻击的兵力,到那时则更无取胜机会了。
“大帅,要不然咱们绕过丰州,北上攻击受降城如何?占领了受降城,利用受降城周围的地形可做部署。卑职听说受降城附近山势连绵,地形可用,回纥骑兵的优势或可无法发挥。”赵青低声建议道。
“绕过丰州攻受降城?赵老哥,你这可是异想天开了。受降城在什么地方?在丰州之北,在黄河之北呢。且不说如何绕过丰州去,便是北边的黄河如何渡过,那也是一个大难题。难道你以为眼前这十万回纥骑兵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渡河攻打受降城么?若是被他们堵在了黄河边,那可连退路都断了。”柳钧连连摇头,话语中有一丝讥讽之意。
赵青面色羞红,他本不善于领军作战,毕竟他只是王源身边的亲卫营将领,没有指挥兵马作战的经验。这句话可真真的露了怯了。
“当我胡说八道,当我什么都没说。”赵青讪讪道。
王源对他们的对话罔若未闻,一直在看着周围的地形。忽然间王源转头问柳钧道:“柳钧,你能告诉我,骑兵作战的优势在于何处?”
柳钧被王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发蒙,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沉吟道:“义父,孩儿倒是真的总结了骑兵作战的几点优势。骑兵冲锋迅捷,机动灵活,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敌阵,袭其弱点,此为其一。其二,骑兵作战借助战马之力对步兵有力量速度和高度之优势,冲击打击之力强悍。第三点便是在作战的心理上有优势。骑兵如潮涌来,又速度如闪电一般,挟风雷之威势。对方若是步兵,不用交手,在气势上便弱了几分。”
王源点头道:“说的不错,总结起来,骑兵作战无非是机动力冲击力以及心理上的冲击力。”
“义父问这些作甚?”柳钧不解道。
王源道:“我只是想找出对付骑兵的办法罢了。我再问你,一千骑兵同时冲锋敌阵的冲击力强,还是分为数队,比如两百骑一队的冲锋更于作战有利呢?”
柳钧想了想道:“这个问题要看情形如何,一般而言,大股骑兵的冲击当然比小股骑兵的冲锋更有杀伤力和冲击力。在地形开阔足够兵力施展的情形下,骑兵根本无需分队攻击,而应该集中猛攻一鼓作气,起到的效果自然更佳。义父……你忽然问这些作甚?哎呦,难不成义父是觉得眼前这地形可用?”
王源微笑道:“说下去,你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说出来看看你我父子是否想到一块去了。”
柳钧咽着吐沫道:“义父是不是觉得,这几处土包虽然分散散布于此,但却正是阻挠骑兵冲锋的几道障碍?如果大股骑兵强力冲锋之中,遇到这样的几座土包,便不得不阵型分开速度变缓,而且……而且还不得不受地形所致,从一股大军分为数股兵马,大大的减小了威力?”
王源呵呵笑道:“柳钧,你果然是没教我失望。你刚才所言正是我所考虑的事情。你们瞧,这六七座山包虽然不大,但岂非正是一处天然的障碍物么?如果敌军大军冲锋之时,遇到这几处山包,他们的阵型一则会被自然分割,二则为了避让障碍会减缓速度。就好像一条滚滚大河之水气势磅礴而来,前方河道却分裂为五六条小河。那么大河中的水被小河分流之后,还会有那么强大的冲击力和气势么?”
柳钧双目放光,一拍巴掌道:“义父所言极是啊,那会大打折扣的。”
谭平赵青两人也都听明白了王源的意思,此处几座土包呈梅花状散布,虽彼此之间相隔数里,但若回纥人十万骑兵发动冲锋,那将会绵延数里之宽,宛如巨浪袭来,完全可以覆盖山包所在之地。若是平地上的冲锋,这股巨浪将无可抵挡。但若中间必须要经过这片山包分割之地,他们便不得不避让这些山包,从中间里许宽的地形穿过。从而起到减缓气势和分割敌阵的作用,这显然会削弱对方的冲击力和速度。
“可是大帅,就算如此,咱们又怎么克敌致胜呢?”谭平问道。
“谭老哥,你怎么也问这样的笨问题啊。分割敌阵,逼着敌军在此处和我军交战,这便像是在几道小巷子里交战一般,让敌军双倍于我的骑兵兵力派不上用场。接敌面限制之下,兵力再多又有何用,能抵近交战的只有那么点人,这不是扬长避短么?作战的地形越是狭窄,对于兵力少的一方便越是有利,对于骑兵作战而言,则可完全叫其巨大冲锋力的优势当然无存。大伙儿都堵在一起交战,骑兵便跟步兵也没什么两样了。”柳钧道。
谭平一拍脑壳道:“哎呀,还真是。大伙儿都挤在这些山包之间的通道上,谁也冲锋不动,只能面对面的厮杀。”
王源微笑道:“你们说的大致不错,但莫忘了,这些小山包若是全部控制在我们之手,那可还有另外的杀敌手段。你们想一想,若是山包上部署兵力,让回纥人进入这片区域便遭到截杀,那会是一边倒的杀戮。”
“义父,这……恐怕不成吧。布置弓箭手么?山包之间相距一两里的距离,弓箭射程可根本够不到。除非他们冲入的人数太多,占据了整条通道两侧,弓箭才可勉强射中队形边缘。”柳钧忙道。
王源笑道:“弓箭手射程不够,你可莫忘了,我们可是有射程远的神兵利器。每座山包上摆上五六门虎蹲炮,虽然只是实心的铁炮弹,但一炮轰死和三四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军中很快就要补充铁弹,我也不要多,三千枚铁弹,轰杀个万把敌军,那也是对我们有大大的助力的。更何况咱们还有一百多架神威炮,可以架设在山包上,够得着便轰,必有效果。”
赵青忽然叫道:“莫忘了,咱们还有手雷呢。将他们面对面堵住,咱们往人群里扔个几千枚,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王源呵呵笑道:“对,咱们还有这面对面可用的大杀器。只要不让他们冲起来,此战必是大有看头。”
柳钧等人均极为兴奋,按照固有的经验来看,要是能做到这几点,此战必将大胜。
“你们几个也莫要太高兴,眼下还有诸多问题需要解决。其一我大军抵达时,这几处山包地形若是被回纥人所占据,那便什么都不要提了。其二,即便我们占据了此处,做好了准备。若回纥人不愿主动进攻,也是枉然。他们据城而守,大可跟我们耗着,我们的补给线太长,在这戈壁摊上暴晒数日,粮草清水一旦消耗殆尽便不得不主动进攻,到那时便麻烦了。还有一些小问题,看似不大,但若无所应对,也将影响战局。然而目前我却并无对策。”王源沉声道。
几人被浇了一瓢凉水,都冷静了下来。刚才所描绘的是最佳的情形,但战局瞬息万变,每一场战事虽事前帷幄运筹,但战事进行之中都未必按照设想的局面走,现在高兴显然太早了。
“罢了,起码我们有了个初步的计划雏形。很多事也要讲究时运,回头我和高副帅还要商议商议方可最后定夺,此刻倒也不必太过纠结。咱们下山包去抵近侦察一番,看看回纥人的兵马装备以及丰州的城防,天明后咱们便立刻返回怀远城。”王源沉声下令道。
一行人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的抵近丰州城下侦察。丰州城中虽然灯火通明,兵马无数。但城中回纥人却早就得知神策军远在南边百里之外,也并没有意识到神策军的主帅竟然已经偷偷的在城外数里处窥伺。而王源等人其实也并无太大收获。装备城防其实都对战局影响不大。回纥人是绝不肯守城的,十万骑兵的优势骑兵兵力之下,躲在城里被动挨打是不可能的,王源这么做也不过是求得侦察的全面,保证尽量知道多一些信息,在后面的作战之中派上用场罢了。
五更时分,一夜未休的王源等人上马返回。半夜时分终于赶回了公孙兰崔若瑂等人的留守之处。众亲卫疲倦欲死,倒下后便呼呼大睡。王源也是疲倦欲死,和公孙兰崔若瑂说了几句话便也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次日上午,众人掉头回黄羊渡码头,顶着烈日行到午后未时,终于回到了黄羊渡口。黄羊渡口的浮桥已经接近搭建完成,除了东岸的部分还需拓宽之外,已经全桥贯通。听宋建功介绍了情形,得知明日必可通行兵马辎重之后,王源放下心来,带着众人回到怀远城中。
傍晚时分,正当王源和高仙芝在郡衙后堂商议此次作战的谋划时,亲卫前来禀报说,李宓将军的后勤兵马押运大批粮草物资抵达城南。王源和高仙芝大喜过望,忙一起去迎接李宓进城。天黑之前,李宓率一万押运粮草的兵马和一万多名民夫以及上千辆物资车辆顺利进城。
各营兵马开始接受粮草物资的补给不提,王源和高仙芝则将李宓请到郡衙后堂,设下酒宴招待李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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