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不相帮?那岂非任由皇子们之间内乱?”崔道远皱眉道。
王源摇头道:“话不能那么说,这叫做公平竞争。皇子们都有继位的权力,若新皇的皇位是通过正当的途径获得,那便既合理又合法。那样的话,谁若起来争夺,便是谋逆之举。但在目前的情形下,我会两不相帮,给他们公平争夺的机会。”
崔道远脊背后冒汗,他隐隐觉察到了王源的意图,感觉到了王源内心之中的极大的邪恶。
“我不懂相国是何意,难道当真要坐视皇族相残之事发生么?这对大唐有何好处?大唐还经得起这番折腾么?”崔道远沉声问道。
王源微笑道:“崔翁,皇位的合法性可是关于大唐稳定的根本大事,这件事不解决,朝廷便免不了动荡不安。总是要有个了结的。咱们身为臣子既不能为他们做决定,那么便遵循胜者为王败者贼的原则,让他们自己竞争便是。”
崔道远的心中咚咚乱跳,王源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便是放纵皇子们之间自相残杀。这可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想法。
“既然相国认为当今陛下的皇位不正,何不干脆支持丰王夺回皇位,岂非少了许多纷争?”崔道远沉声问道。
王源摆手道:“我怎能掺和此事?那是他们李家的事情,我可不会插手。都是皇族血脉,我能说谁是正统谁不是正统么?当今陛下皇位确实不正,但那是对于其余皇子们而言。对于我等臣子,李家谁当皇帝不是当?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崔道远无言以对,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王源英俊的面孔看起来那么的不舒坦,或者说这张英俊的面孔下面隐藏的是一张凶恶的面孔。或许叛军们的流言是对的,这个人正是青面獠牙如厉鬼一般的人物。刚才他的这几句话其实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是一定会篡位夺权的,这一点已经被崔道远洞悉的清清楚楚。皇家相残,谁将得利?当然是面前这个野心家。
崔道远深深的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息下来。他的脑子里迅速的思索着,面对眼前这个野心昭然之人,自己该如何应对。是立刻诛杀王源为大唐除却后患,还是冷静的思索得失,找准崔家应该在的位置呢?
“崔翁,看起来你似乎脸色不好呢,你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王源当然知道崔道远心里正在经受着煎熬,事实上王源正是要在今晚跟崔道远摊牌。他要知道崔道远的真实态度,最好是能和崔道远达成交易,让他崔家支持自己或者最起码是两不相帮。一旦崔氏和江南豪族支持李瑁,事情将会变得很棘手。他要彻底瓦解这个可能建起的联盟。
“无妨无妨,老朽并无不适,喝几口热茶便可恢复。”崔道远摆手道,伸手捧起茶盅来喝茶。
“相国,老夫不知说什么才好,老夫没想到相国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此一来,我大唐岂非在叛乱平息之后还要遭受更大的纷乱?百姓们岂非还是要遭受苦难么?这和相国刚才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百姓的言论似乎相悖呢。”崔道远哑声道。
“我知道,但是毒疮总要出头,大乱之后便是大治。若无此磨难,天下岂能太平。勉强粉饰太平,其实便是掩盖住了矛盾。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难道便是一种好的局面么?”王源笑道。
“请恕老夫还是不能接受相国的言论,老夫觉得,相国此举……此举甚是不妥,大大的不妥。相国让老夫觉得你……似乎……似乎……另有所图。”崔道远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
王源静静的看着崔道远道:“崔翁,非我王源另有所图,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崔翁,你不在我的位置上,你便不知道我的处境。你也知道,现在遍天下都在传言我有谋逆篡位之心,到处都在流传我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何把持朝政,如何拥兵自重。你告诉我,若是换做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如何想?”
崔道远皱眉道:“老朽不知,相国不是自称将无视这些流言么?”
王源叹道:“我可以无视,但有人能无视么?而且这当中有些话便是出自某些人的口中,是他们硬是给我泼上这么多的脏水,让我永远洗不清。想我王源,自从入仕以来,不敢称对大唐有多么大的功劳。但我王源平南诏,伐吐蕃,马嵬坡救驾,力敌数十万叛军稳定形势。这些事情就算不是功劳,也是苦劳吧。然而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这一瓢瓢的脏水往身上泼,承受的是这天下到处流传的关于我的诋毁的流言。你说,换做谁,得到这样的结果,心不是凉透了的?”
崔道远沉吟点头,确实,没有王源,大唐今日不知是何种情形。此人为大唐立下莫大功勋,而现在,针对他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对王源确实不太公平。换作自己是王源,怕早就心灰意冷了。而此人顶着这些压力依旧在为平叛奔波,可谓内心强大。
“相国,为臣者受些诋毁也是在所难免,只要朝廷知道你的苦衷和功劳,终究会有澄清的一日。况且这些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很多人像老朽一样,是根本不信的。”
王源呵呵笑道:“崔翁啊崔翁,你这话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你刚才执意追问我的真实想法,不就是你相信这些流言的表现么?况且你说什么朝廷会替我澄清,朝廷会么?这些流言蜚语恰恰是朝廷中的某些人散布出来的,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时机一到,便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除。我才是某些人坐卧不宁的原因呢。”
崔道远不知如何回答,只安慰道:“相国身正不怕影子斜,世间自有公论。”
王源笑道:“公论么?那恐怕是等我死了之后才有了。但我却还不想死。我这个人就是有些倔强,你想害我,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反而会让你付出代价。我本无害,但你若逼得我无路可走,那便休怪我翻脸无情。有人希望我死,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他寝食难安。但我的性命又岂是什么人想拿便拿的。”
崔道远道:“相国既无异心,又怎会有人来逼你,相国恐怕是偏激了。”
王源呵呵笑道:“崔翁,你崔家当年怀有异心么?”
崔道远愕然道:“我崔氏如何会有异心?”
王源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们被驱赶出朝,僻居东南呢?崔家本是世家大族,如今却成为了江南商贾大族。钱是有了,但这份羞辱恐怕你们崔氏子孙永远挥之不去吧。所以你们才对回归朝堂如此看重,那是恢复你们崔氏名誉,重振你们崔氏门楣的绝佳机会。”
崔道远不悦道:“相国这是要羞辱我崔家么?”
王源道:“当然不是羞辱,我只是想告诉崔翁,不管你崔氏有没有异心,只要有人觉得你们有异心,那么你们便只能僻居江南。因为你们无论怎么解释分辩都是无用。原因便是你们崔氏和其他几族太过强大,有你们在朝中,有人便睡不著觉。这便是你们崔氏和其他几族无端被驱逐出朝的缘由。”
崔道远沉默不语,他承认王源的解释。当初崔氏和其他几族实在是太强大了,足以影响朝政格局,足以左右朝廷的决策,正因如此,才有了南迁之祸。这一点后来被驱逐的几大豪族私底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我现在的处境便跟你们崔氏当年差不多,或者说更为恶劣。因为我和当今陛下交恶,所以,你们崔氏和其余几大豪族起码还可以忍辱求生,得以避居东南。而我连退隐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我死了,否则便无法善罢甘休。但我绝不会给他们杀我的机会,所以这便是难以和解之局了。”
崔道远皱眉道:“照这么说来,岂非是个死局?若朝廷执意要相国放弃兵权,你又不肯的话,那结果恐怕只能是……”
崔道远没敢再说下去。
王源替他说了下去:“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
崔道远浑身冒汗,沉声道:“相国,你若当真这么做了,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你本是我大唐功臣,这一点无论他人怎么诋毁,公道也在人心之中。一旦你反抗,那可就同安禄山一样,是叛乱的反贼了。”
王源冷笑道:“崔翁,为何反抗便是反贼?若大唐气数已尽,取而代之难道不是顺应天意么?”
崔道远几乎要跳起身来,嗓子眼发干,说不出话来。
“当年大唐代隋而立,难道高祖李渊便是反贼么?高祖建立大唐便是顺应天意,大唐难道便是万世不灭之朝,万年不倒之基业么?人有生老病死,国有兴衰盛亡,此乃天道循环之理,崔翁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王源沉声道。
崔道远哑声道:“相国……相国怎敢说这样的话。”
王源沉声道:“有何不敢?咱们且走着瞧,若大唐气数未尽,若陛下有德,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我安稳待在剑南过我的安稳日子。没人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别人。若是大唐气数将尽,有人非要要我的脑袋,那便说明有人不顾一切执意要毁了大唐,那么我也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崔道远猛然起身,手指着王源喝道:“原来,原来你果真是有篡逆之心。你想当皇帝么?”
王源沉声道:“崔翁,我还是那句话,若大唐气数未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若天意使然,何不顺应天意。”
崔道远冷笑道:“谋逆便是谋逆,造反便是造反,偏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王源也缓缓起身,双目瞪视崔道远道:“崔翁,本人并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我王某行事,从来就无需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崔道远喝道:“那便无需解释,老夫却也不想听。”
王源冷声喝道:“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言尽于此。我只希望你崔家站好你自己的位置,可莫要站错了队,招致弥天大祸。”
“什么,你还敢威胁老夫?”崔道远瞠目怒斥,一扬手,“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盅摔落在地上,顿时片片碎裂,茶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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