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族的生意之中跑腿办事,这是多么的不公平。所以你不要怪二叔利用了你。而且二叔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也根本不配当家主,因为二叔只三言两语你便上当了,可见你并不精明。但正是你这个资质平平之人,却被老爷子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称为崔家未来的家主,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可惜的是此事居然还没能成功,说起来那倒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让你去动手的。你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这等事你又怎能胜任?这是我走错的一步。哎,悔之晚矣。”
面对崔元平的尽情奚落,崔耀祖面如死灰,有心反驳,但却因为震惊和胆怯而抖索着说不出话来。
崔道远终于怒喝道:“住口,我不准你再说下去,不准你再说一个字。我崔家出了中山之狼,给祖宗蒙羞。你们这两个畜生,当真罪不可恕。”
崔元博也早已气的咬牙切齿,点头道:“父亲大人,二弟实在是太过分了,算计到自家人头上了,这可比违抗您的命令更为恶劣。此等行径不惩处,崔家还如何立足?”
崔道远点头喝道:“柳潭,命人将他们二人关押起来,待扬州之事了解后,一并押回杭州。我要当着全族人的面,对他们行家法严惩。”
柳潭沉声道:“遵命,家主。”
几名护院上前来拖了崔元平和崔元戎便走,崔元平和崔元戎一言不发,只是露齿冷笑不已。待两人被拖出大厅之中,崔道远像是全身脱力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手揉额头,痛心不已。
……
崔宅二进崔道远的书房之中,崔道远和王源相对而坐。屋子只有他们二人,所有人等均已被屏退屋外,因为崔道远和王源的这场谈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是一场相互摊牌的谈话。
屋子里的静的可怕,烛火的灯芯发出的轻微爆裂之声清晰可闻。火焰跳动之际,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将对坐的两人的面孔也照得忽明忽暗,甚至有些阴森恐怖。
崔道远的脸上带着倦怠之色,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苍老的身体甚是疲惫。他的双目中也带着丝丝的血丝,银色的头发和胡子也显得有些散乱。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双眸依旧如鹰隼一般的锐利。
“王相国,今晚的事情,老夫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整件事都是我那两个不肖之子怂恿耀祖所为。三人我已经全部捆绑看押,请相国示下,该如何处置?”崔道远嗓音黯哑缓缓开口道。
“崔翁,我已经说了,此事我已经说了,不再追究责任。您的两位公子和孙少爷的处罚便免了吧。”王源微笑道。
崔道远摇头道:“那怎么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焉能做错了事情不受惩罚?况且,他们三个冒犯的是当今相国。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责。老朽已经决定了,对元平元戎二人处以家法,清理门户。但耀祖嘛。鉴于他被人蒙蔽之故,罪不至死,但我也打算给他严加惩戒,将他送回老家禁足五年。不知相国觉得这般处置是否恰当。”
王源吓了一跳,崔家家法竟然如此严厉。做苦差倒也罢了,清理门户是什么鬼?这崔道远当真要为了这件事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成?王源表示怀疑。或许这只是个姿态罢了,自己聪明的便给他个台阶下,那么一切都将和和气气。若是自己当真点头同意让崔元平和崔元戎死于家法,那可就太蠢了。
“崔翁,我替两位公子和耀祖求个情,他们虽然今晚做了对我不利之事,但毕竟我安然无恙,他们也没造成很大的损害,不过是让我受到了些惊吓罢了。我知道崔翁家律甚严。但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了他们这一遭,酌情给些惩罚便是。否则我岂非心中难安,我在扬州那可是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
崔道远沉思片刻,点头道:“相国宽宏大量,老朽万分感谢。老朽也实在惭愧之极,我教子无方,差点害的相国送命,这罪责老朽也是难辞其咎。相国还替这几个畜生求情,更是让老朽羞愧不已。他们三个若是知道相国反而替他们求情的话,该羞愧而死才是。哎!罢了,相国既然开口了,老朽岂敢不依,天亮之后我便命人将元平元戎送回余杭老家。我要他们二人看守家祠十年,不准离开半步。相国你看如何。”
王源微微点头道:“这是崔翁的家事,崔翁自己决定便好。”
“好,那便这么定了,元平元戎看守家祠十年,每日忏悔其行,至于耀祖嘛,五年改为三年,每日挑水劈柴,做活赎罪。”崔道远道。
王源心中舒坦了许多,按照王源的脾气,谁敢要自己的性命,那自己肯定是要以牙还牙的。但自己还想和崔家达成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协议,故而是决不能把事情做绝的。但这三人所受处罚也自不轻。若是当真如崔道远所言的话,这三人当真,崔耀祖便是判了三年的劳动改造,而崔元平和崔元戎便是被判处了十年的圈禁了。这可也算是罪有应得。
“虽然在我看来,无需如此兴师动众。但崔翁自有家法,若不惩处他们三人,恐难齐家服众。那么,崔翁便自己决定吧,但只希望不要让我难以为人,让我背负愧疚之心便是。”
“相国当真是胸怀如海,而且还善解人意,老朽佩服之至。老朽再次给相国行礼道谢,感谢相国的宽宏大量。”崔道远缓缓起身,抱拳长鞠一礼。王源忙起身还礼,连道不必。
二人重新落座,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毕竟今晚这件棘手的事情得到了满意的解决。崔道远心情也好了不少,今晚的事情可大可小,若得不到王源的谅解,谋杀相国之罪足可株连九族。若是王源不依不饶执意要严惩崔家叔侄三人的话,明面上崔道远却也根本无法辩驳。那么事情便尴尬了,崔道远要么便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要么便直接把王源给宰了。但偏偏这两件事都不能做。
就算元平和元戎再有错,总是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杀儿子杀孙子的事情崔道远怎么可能会去做。即便崔元平和崔元戎暗地里接受李瑁的密旨,有向外之心,但崔道远也还是不会去杀他们。监禁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杀了王源则更不可能了。且不说扬州马上就要迎来叛军的攻城,有了王源坐镇,扬州城防守住的概率大了许多。就算不为了扬州城,崔道远也绝不可能为了讨好李瑁而杀王源。崔道远是绝不肯干出没有退路的事情的,更何况在刚才还得知了李瑁背地里离间崔元平的这件事。况且王源的十万大军正在南下的路上,若自己杀了王源,那十万大军便会将崔家的一切摧毁。崔道远又怎会蠢到这么干。
好在王源显然是个聪明人,知趣且识大体。他对此事的宽容,让双方都轻松的下了台,这让崔道远对他生出不少好感来。虽然从未和王源真正的打过交道,之前也都是听说了王源的一些事迹,对他本人并未有太多直观的了解。但现在,崔道远终于明白,王源能从市井之中走到今天的地位,靠的绝不是运气,也不完全是能力,而是在运气和能力之外,他这个人具备的一种恰如其分的处世之道。
但虽然关于崔家叔侄的处置看似圆满解决,但其实横在两人之间还有更棘手和尴尬的话题要挑明。那便是崔家叔侄谋杀王源的动机。或者说事关那两道陛下下达给崔家的两道圣旨,必须要做出合理的解释。否则,之前的一切谅解都是枉然。
崔道远明白,这才是真正的麻烦所在。但事到如今,崔道远只能选择坦陈此事,因为这对于王源而言已经不是秘密。在此之前的问询之中,崔道远已经得知自己的好孙儿已经跟王源全部都坦白了。
“王相国,今夜之事,老朽有必要向你解释原委。相信王相国冲耀祖口中已经得知了一些情形,老朽便也开诚布公了。不错,新皇即位之后,确实给我崔家下了两道圣旨。陛下在圣旨之中要我崔氏带头,联合东南几大豪族出钱出力,募集兵马北上协助朝廷平叛。而且陛下对我崔家也甚是恩宠,提出和我崔家联姻。唔……也就是要纳若瑂入宫,封为贵妃娘娘,并允诺在皇族中择一位公主下嫁我崔氏。这些事想必王相国在耀祖口中已经尽数得知了。”
王源微笑点头道:“我确已经全部知道了,恭喜崔翁了,这恐怕是你崔氏和东南几姓豪族梦寐以求之事吧。终于能得到朝廷的倚重并重回朝堂之上,此事可喜可贺啊。”
崔道远咂嘴道:“相国莫要揶揄老夫了,以相国之才智,岂能不知此事背后的真实情形?老朽要说的是,正是因为陛下的这两道圣旨,让我崔氏家族中的不少人昏了头,今夜针对王相国的不轨行为,便也跟此事有关。”
王源明知顾问道:“哦?今晚的事情居然跟陛下的圣旨有关联?恕我愚钝,我倒是真的不太明白了。”
崔道远摇头道:“相国何必装糊涂,老朽都坦陈以待了,相国便不必遮遮掩掩了吧。因陛下旨意下达,故而我崔氏中不少人认为我们该趁机大力协助陛下平息叛乱稳固帝位,将来我崔家便可凭此立足朝堂之上。故而……故而他们听信了一些关于相国的流言,于是便导致了今夜之事的发生。”
王源依旧带着无辜的表情问道:“但不知是关于我的什么流言。”
崔道远翻翻白眼,沉声道:“相国非要老夫明言么?罢了,老夫便索性再坦陈些。相国和陛下之间素有嫌隙的流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传言说,相国和当今陛下之间势成水火,还说……相国有……篡逆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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