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进去的时候,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这产房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撒了石灰,瞧了地砖,里里外外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屋子里点了香,慢慢的蔓延开来,那股子香气就渐渐地遮住了那血腥气。
萧祁坐在床沿上,姒锦额头上裹了抹额,头发湿腻腻的贴在面颊上,虽然脸色泛着红晕,但是明显的看得出疲惫之色。贵妃生孩子的时候他没在跟前,一来是贵妃必然不愿意让他看到她这样的一面,二来他那个时候也不太愿意去看。
毕竟当时贵妃跟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政治筹码分量更多,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便是他没有拿着孩子做筹码的意思,但是贵妃以及曹国公却是有这个意思的。因此,只要想到那个孩子,萧祁难免就有几分踌躇。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远了,他这个做父皇的寡恩薄情,太近了,难免被人利用。
一个孩子身上就有这样多的思量,着实令人很疲惫。
但是姒锦这个孩子不一样,是他全心期待呵护着生下来的。没有政治较量,没有君臣之间的谋算,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就是他的孩子。
拿过帕子,萧祁轻手轻脚的给姒锦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看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就知道这是真的累坏了。不然以她的醋性,明知道自己在外头等着,只要能撑得住,也一定要瞧自己一眼才肯睡得。
想到这里,萧祁就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
乔灵夷站在门口,门帘外是皇后娘娘逗弄小皇子的笑声,门帘内表哥拿着帕子给熙容华擦拭额头。看着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样子,乔灵夷面上的血色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
那边皇后的眼角往乔灵夷这边瞥了一眼,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眼睛又落在小皇子的身上,看着这么小小的一团,心里就软软的。要是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就好了,她做梦都想自己能生个孩子出来,哪怕是个公主呢。
可惜,上天不肯让她有这个福气。
熙容华她瞧着顺眼,这个孩子自然也看着顺眼,在颐和轩里瞪了这么一大天,皇后自然是累的,但是这会儿却也觉不到了。
将孩子交给奶娘,皇后就缓缓的走了过去,看着失魂落魄的乔灵夷说道:“乔小仪先回去吧,等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才是。”
乔灵夷下意识的去看表哥的背影,正要说跟表哥道个别,就听到皇后又说道:“皇上那里就不要惊扰了,这会儿一颗心全在熙容华身上,咱们都别进去扰了皇上,你跟本宫一起走吧。”
乔灵夷还能说什么?
皇后认真的吩咐了奶娘等人好好的照顾小皇子,神色十分严肃的斥道:“小皇子好好地,你们都好好的,你们一家也都好好的,要是小皇子有个好歹,别怪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自己个儿,外家一大家子人都跟着伺候小主子去,记住了?”
两个奶娘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在地上叩头,连声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皇后又仔细叮嘱云裳,“这颐和轩里也没个管事的姑姑盯着,你是贴身伺候的多上心,晚上备着软粥放在炉子上小火滚着。熙容华醒了必然是要饿的,不许偷懒。”
“是,奴婢谢娘娘指点。”云裳听着皇后的话,心里也是松口气,就怕皇后娘娘看着她们主子生了个皇子心里不开心。
皇后吩咐完,这才带着乔灵夷一起走了,出了颐和轩的们,皇后看了乔灵夷一眼,做上了软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弯了弯,“本宫早就知道在这宫里早早晚晚咱们会再见的,乔小仪说是不是?”
乔灵夷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虽然是太后的侄女,但是到底是位份太低,只得恭敬的行了一礼,“嫔妾恭送皇后娘娘。”却是不肯答这个话,不管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
皇后瞧了乔灵夷一眼,这才命人抬着轿子走了。
圆月当空,银辉遍地,乔灵夷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只觉得这秋夜的冷意,似乎从骨子里头沁了出来,脚底生寒。
“主子。”书绘小心翼翼的看了主子一眼,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轻声开口劝道:“主子才进宫没多久,又恰逢熙容华怀孕,到底是皇上膝下子嗣少,这才让熙容华被皇上多加看重。说起来也是沾了大皇子的荣耀,如今总算是生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乔灵夷闻言侧头看着书绘,书绘没有看到表哥拿着帕子给熙容华擦拭汗珠的一幕,没有看到他看着熙容华的眼神,所以才能这样有底气的劝说她。但是她看到了,纵然她一再估高熙容华在表哥心里的分量,但是总比她想的还令她吃惊。
夜半的冷风擦过脸颊,这空荡荡的宫道上,一人行走其上,这一会儿只感觉到孤零零的寂寞。缠绕在心扉上的,全都是方才表哥拿着帕子,半垂着面颊的那一幕。想要从脑子里赶出去,但是越想要赶出去,反而越清晰。小的时候她常进宫,那时候宫里头皇子多,姑母整日让表哥努力的读书,一定要在诸位皇子中念书最好的那个。要是有一回先帝考校功课答不上来,回去后总会挨罚。
那时候,她就觉得他好可怜,总是偷偷地去看他,给他带好吃的,还会替他在姑母面前说好话。渐渐地他待她也不同起来,人前不爱笑的他,见到自己的时候会弯起唇角。后来,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少,表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姑母越来越严厉,渐渐的她也知道了一些宫里头人耍的手段,知道了人心难测。
这是上最大的变故,就是先帝临终前让姑母去祈福,贬了乔家去滁阳。她知道,乔家挡了表哥的路,先帝要给表哥开路。她知道只要姑母是太后,她就能再回来。她总在想,她们算是青梅竹马,他待她也是不同的,就算是过几年回来,也不会变的。
可是,她再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个熙容华横空出世,不仅夺走了贵妃的宠,也夺走了表哥。
踏进素云殿门槛的时候,乔灵夷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长长的宫道上只有零星的宫灯散出微弱的光芒,寂静的夜色里静悄悄的,偶有风声滑过,转瞬即逝。这样的夜色,就如同常年冷寂的后宫,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心扉。
难道她要像这宫里的人一样认命吗?
论起年龄,她也只比熙容华小一岁而已,实在是占不到多少优势。
那熙容华十三岁进了宫,而她们这一批新进宫的秀女,留中的全都是及笄的。
皇后……又想起皇后看着那小皇子的眼神,乔灵夷一夜都未能睡踏实。
姒锦醒了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屋角燃着一盏宫灯,外头罩了罩子,灯光昏暗并不刺目。她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肚子里饿得“咕咕”叫,屋子里也没个守夜的,人都哪里去了。
姒锦这么想着,才刚刚一动,就忽然有道声音传来,“醒了?”
姒锦猛不丁的听到这声音,一时惊愕没撑住劲儿,一下子又倒了回去。
“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姒锦只觉得眼前一晃,萧祁的脸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姒锦简直大药吓呆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祁,以为自己眼花了。
产房可是晦气的地方,皇帝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呆在产房里?
现代人一点都不在乎产房不产房的,人家丈夫还有陪产的呢。但是古人还是很忌讳这个的,萧祁……萧祁怎么会在这里了?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萧祁摸了摸姒锦的额头,果然如太医说的一点也没事儿了。“是不是饿了?我让人给你送饭进来。”说着就扬声喊人。
姒锦还在发呆的功夫,云裳等人就手脚麻利的把饭菜端了上来。萧祁命人直接在床上支了个桌子,看着姒锦又是一愣,就直接说道:“你才生了,不要麻烦的来回折腾,就在这里吃吧,你也别讲究了。”
姒锦不是讲究,而是没想到萧祁这么不讲究。
都能让她直接在床上支个炕桌吃饭,怎么就这么惊悚呢?
肚子里实在是饿坏了,姒锦连喝两碗粥,吃了一个水煮蛋,又夹了几口菜。吃饱喝足了,这才满意的让云裳带着人收拾干净了,等到人都下去了,这才看着萧祁扯着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合规矩啊。”
“你什么时候守规矩了?”
姒锦竟是无言以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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