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浔讲话有时候很伤人。
此刻她平心静气说着这样的话,感觉比冷着脸嘲讽,说些故意气人的话还要教人心寒。
因为无论这些话里真假几分,至少有一点,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真思考过,才会有这样清晰的思路和语气。
从最初的慌乱和痛苦中慢慢冷静下来后,霍城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在意那些照片,他说着那样的话,急着带她逃离,无非是又一次避重就轻,也让他自己再一次明确,在她面前他当真不是他自己,他真的接受不了失去…
这样感觉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蔓延而来,无从排遣,也无所依傍,超过了之前悲伤愤怒质疑屈辱等各种情绪,占据身心。
其实他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
自这段感情开始之后。
在他们的感情里他是努力维护的那一个,同样也是卑微不安的那一个。
从小的生长环境让霍城比一般男人敏感,他心思细腻,总是说得很少,想得很多。
他不傻,自然怀疑过当时安浔和他开始的契机。
他不迟钝,她的情绪波动她的有所隐瞒,他都知道。
他也不是受虐狂,安浔怎么作他怎么开心,他只是没把脾气用到她身上。
他更不逆来顺受。
他会包容,不计较,很多时候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善待姑娘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太过珍惜这段感情,他觉得能得到她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除此之外他所求甚少。
此外,在这段感情里,他实则举步维艰。
霍城并不自信,他总在不安。
当然从这段感情伊始至今,认真计较的话,他的姑娘也从未给过他类似可以教他安心的东西。
如果说安浔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她完全有自信霍城离不开她放不下她所以肆无忌惮,那么霍城或许恰好相反。
他一直觉得这段感情得来不易,而在他心底最深处,他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心爱的姑娘。
他出身不好,不爱说话,有很多很多的黑历史,还有精神病。
他文化程度不高,也不太懂浪漫,他没有恋爱的经验,相处起来或许非常非常无趣。
他想让她开心,却不见得知道怎样让她开心;他想让她幸福,却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这段感情,如果换做一个大气粗犷些的男人来谈,懂得强势知道主导,没有那么多纤细心思不会一味纵容,太太平平随性而为,可能反而过得轻松舒坦,但是霍城不是。
这段感情,如果换成一个温柔贤惠些的女人来谈,懂得体贴知道进退,知道什么叫平等什么叫相互付出,开开心心细水长流,或许可以抚平他心中所有不安,但是安浔也不是。
他爱上这样一个姑娘,无谓合不合适。
从最初得到开始,从无比珍惜开始,他注定只能爱着她宠着她,惯着她好好待着她,他是用心谈这场情爱的人。
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不认真不沉重?
他不可能全身心的喜爱一个姑娘,还不企盼和她天长地久。
可是偏偏,她似乎并不要…
她告诉他,这一刻她明确的告诉他,她享受爱的过程,却不要他想要的将来,而那偏偏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他只是想,如果她也一样爱他,她怎么会不想要?
如果她也一样爱他,就算他们对过程的理解不一样,就算对感情的态度不一样,就算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只是这一点,又怎么会不一样?!
是从最初开始就未投入那么多真心么?
还是在进行的过程中,慢慢淡了?
阴影中的男人沉默的像座雕塑,他什么都不说。
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此刻怎样宣泄才是对的,在对面姑娘越来越幽深的视线里,他难受的想,这些,其实他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对等。
他也知道,有的感情会在相处中慢慢消亡。
只是他知道,却从未做过面对这些的心里准备。
从来,都没有。
…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就在脑海里那个永远犀利也永远阴暗的声音说出她不爱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这样伤人的话之后,霍城漠然听着耳边,他的姑娘这样轻声道。
她说你看,我对你并不好。
“我的确不太在意你的感受,也不会挖空心思想为你做些什么,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个女朋友当得不称职。当然当初是你非要爱我的,是你非要和我在一起,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所以这点可不是我逼你。”
她像个坏姑娘,边这么说,边有些无赖的弯起嘴角。
“而我对你,我想是占有欲吧,有些变态的占有欲。”
她在他抬头望来的时候,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对我所有的好,但是我想…我并不见得喜欢你。”
如果言语有实体,安浔想,这一句,一定句句是刀。
只是她还不够狠,她说我并不见得喜欢你,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不该是她说的。
想着,脸色微微苍白的姑娘眼里的冷意更甚,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透了,她把这段感情践踏得体无完肤,只等他放手!
冷声话落,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低下头,沉默着,看他纤长的睫毛,在光影间微微颤动。
她想他估计是信了。
因为在他们的感情里他并不自信,潜意识里他或许从来都在担心这一天的来临。
而更可笑的是,虽然她一直骗他一直有很多事瞒着他,但是感情上却是她说什么,他都信。
他太单纯也太听她的话,因为她的一句情话就开心,因为她的一句怨言就落寞,她这样一个女人,却偏偏是他最依赖信任的人…
霍城在下一刻倏然抬眼!
那一刻安浔骤然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里很黑,情绪不稳,他的眼从方才起就很红,气息凌乱,整个人都压抑在暴走边缘!
这样的霍城是恐怖的,他精神不正常,一旦崩溃没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像头野兽,此刻关在摇摇欲坠的夹笼中,甚至在前一刻他在舞台上发疯,伤了顾三伤了裴钊,没有一个人制得住他,此刻他血红着一双眼定定望来,望入她的眼,他之后无论做什么,都只有她一人承受!
安浔想,他或许想掐死她。
对面那双青黑眼底,情绪正寸寸崩坏,透出来的是她从未见过恨意疯狂。
她绷紧背脊,整个人紧紧贴在身后冰冷墙面上,她不自觉戒备,做出防御姿态,直到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那为什么不一直占有下去?”
不同于他的表情他的气息,他开口说出的这一句,太轻太寂寞,甚至差一点错过她的耳朵。
安浔微愣,愣然中紧紧凝望上那双布满血丝的墨瞳,他那样深深望着她,清晰的开口。
“既然你说那是占有欲,那为什么不一直占有下去。”
“你可以一直占有,只要你不走,那怎样都可以。”
说着,他甚至缓缓向前,靠近她一步,说话的时候,微带着的酒意的呼吸散在她脸庞。
那细腻的一双眉目,对着她。
那清澈的一汪幽暗里,映出她的影子。
他眉目如画,他神色冰凉,他带着至深的压迫,他说:“你就来占有啊,什么都给你。”
清淡话落,如风而散。
风里,安浔浑身一怔!
那一刻不知是窗外的夜色太冷,还是那一句话里的执着太深,她怔住,再茫然,再是心惊胆战,她望入那慑人的一片幽暗,掌心在身后不自觉一个用力,不慎生生撇断一片指甲!
她茫然抬起头,那一刻,透过那双青黑墨瞳,她甚至似乎能看到那一抹深黑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空虚无垠的像是宇宙尽头。
她想,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让他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她望着那双墨色的眼,觉得他是疯了,她也快疯了…
这样执念,总有一日害死他。
不是他自己走向灭亡,就是死在她手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