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女儿离开的事实,将妻子的病情控制,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如今的样子,他害怕再一次打破安宁。
这些想法都体现在辛永德脸上,他看着沉闷而纠结。
然而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强大的,他们直面了伤痛,选择了努力生存。
有些人每天过着安逸的生活还在怨声载道,而他们却在漆黑的泥潭里努力呼吸,还能保持自我。
很少有家庭能在遭遇了辛家这样的重创后还能恢复到如今水平的,辛永德努力过回普通的生活,甚至还在尽己所能帮助他人。
他值得敬佩。
小雨霏霏的午后,小咖啡馆里没有其他人。
雨水打落在玻璃窗上,模糊里头人的身影。
开场白之后是片刻的沉默,唐少辰给了辛永德时间去平复情绪,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了很多。
唐少辰对辛家姐妹的关注度远远超出了应有的范畴。
经过昨晚的探讨,看着今天的安排,苏洛心里更加细致的有了划分,大冰山这次来青城的目的,主要就是了解辛蓝这个人。
他对她更感兴趣,而事实证明辛家姐妹里的确辛蓝更有东西值得深挖。
只是值得深挖并不足以让冰山这么严谨的去审核她的过往,他这么做有且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辛蓝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受害人,她是破案的关键。
苏洛静静坐在另一个卡座里,等待唐少辰与辛永德交谈,等待的过程中执笔在本子上划出一条直线,左边抬头写下双子案,右边则写下系列案,关系瞬间有了划分。
一个案子中破案的关键无非三类人,受害人,嫌疑人,和目击证人,在这次的案件分析中首先可以排除的是目击证人。
再来看另外两项。
当年的双子案中,辛蓝是受害人。
受害人还作为破案关键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即她与嫌疑人间清晰的,指向性明确的身份关联,比如情侣,仇家,债主等等,与杀人动机有关的纠纷。
但是这些在当年的双子案中完全没有。
所以辛蓝并不是双子案的关键人物。
苏洛在双子案下方标注了叉。
反观临江系列谋杀案,这些案子里当年双子案的数名嫌疑人成为了受害人,而凶手不明。
这些案子本来与辛蓝无关。
若硬要扯上关联,那么只可能把她安插到凶手一栏去。
所以是当年案子的受害人没死,摇身一变回来复仇,成为了新案件的嫌疑人。
这样的故事狗血却并不会不通顺,苏洛深吸一口气,盯着纸上一步步的推演过程,最后停顿在结论栏上。
她察觉到了唐少辰的意图。
他带她来,让她跟着他一起去深入了解辛蓝这个人,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她得出一个关联。
临江系列谋杀案,唐少辰怀疑的凶手是安浔。
这一次他出来查案,作为系列案破案关键去认真分析的却是辛蓝。
换句话说——
苏洛握紧铅笔,片刻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换句话说,他来这之前所持有的假设便是,辛蓝=安浔!
身后的卡座里,终于适时响起一个声音。
“辛老师,这次我请您出来主要是有个问题需要找您确认。我听说当年您女儿去世之后,您夫人因为打击过大产生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那双隐在镜片后的深邃眼眸里,眸光笃定,微凉。
“那我是否方便问一下,您夫人的家族里,是否有精神病遗传史?”
——
那一天,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日。
往北走,慢慢去往海边,那里的天气更冷,气温更低,将小雨凝成雪花,轻柔飘舞在暮色皑皑的天地间。
这样的日子除非需要是很少有人会来扫墓的,整个苍山公墓区一派清冷。
扫墓的人穿着黑衣,融在夜色里都快要看不见。
临江的雪积不起来,落到地上后就变成了水,山上石阶很多,湿地路滑,偏偏有人为了高挑好看还给自己选了双细高跟的小皮靴,一步步慢慢攀上高山,费了不少时间。
最终安浔被带到一片雄伟的墓地前。
她在十分钟前跟着霍城拐弯,进入公墓豪葬区,真切的体会了一把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你看在寸土寸金的临江,有的人穷得连厕所都买不起,还有的人死都死了,封在一个四角见方几十公分的小盒子里,入个土,前有牌坊后有空地,足足占个即是平,还能讲究下各种坐山还水福泽子孙。
“诶,这边的地多少钱一平啊?”
安浔冷不丁就冒出一句话,前方霍城步子顿了顿,回头望她一眼。
“比房贵。”
安浔轻啧:“鬼比人享福。”
她不敬鬼神他也不敬,两人在灰蒙蒙的天气来墓堆还敢这么讨论,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大理石路边上,声声清脆。
再是往前走了片刻,前方传来淡淡男声:“到了。”
霍城的母亲葬在霍家的祖坟里,是夫妻合葬墓,据说这个祖坟区后面一块还葬着霍家的老太爷。
安浔抬眼看看牌坊之后的空地,感觉再死几代人都能轻松埋进去。
他们走到一个墓碑前。
干净的碑面上刻着常见碑文,上头镶嵌两张照片,就像霍城之前告诉她的,他和她母亲的确很像,一样的眉眼,眉目间是类似的冷清。
另外霍城他那不负责任的爹长得也挺对得起观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邪邪的一看就含着戾气,挑着望来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块碑上的老照片都能感觉到压迫,还隐隐勾人,怪不得双剑合璧生出这种水准的儿子。
安浔俯身把手里的百合放到墓碑右侧,霍城母亲的照片下。
她起身的时候,他伸手握上她的手,无声的,慢慢握紧。
霍城并没有说一句介绍的话。
安浔便也没有开口。
他们只是沉默着比肩在墓碑前静静站了片刻,然后安浔明白了,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他带她来见他的母亲。
同时让母亲看看她。
看到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从外表,到内心。
安浔轻幽幽勾唇笑了。
她不知道死人会不会更加敏锐,变成灵魂之后能够更加犀利的剖析出一个人的本质。
她从小就是个有些奇怪的姑娘。
没有人知道,她四岁的时候看十万个为什么,看到蚯蚓的再生能力,她独自跑去小区的花坛里挖出一条蚯蚓来,用小刀耐心的切成了几十段。
当然她可以很天真的说她是想要培养出几十条小蚯蚓来。
不过她自己很清楚,她当时是知道这么切肯定会死的,只是想嘲讽一下再生力也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
后来她长大了。
懂得了是非,知道了对错,明白生命是可贵的,恃强凌弱是可耻的。
她为当年含冤死掉的小蚯蚓默哀,也不会再去做类似的事,她变得越来越正常,因为她活在一个充满了阳光和爱的正常家庭里。
家庭成了枷锁,也是限制,小姑娘收起爪牙,长成了一个乖宝宝,偶尔离经叛道,但是无伤大雅。
因为她知道怎么样做爸妈才会高兴,怎样做小紫才会高兴。
她想要大家都快乐,特别是小紫,她要好好守护她,自然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个坏东西。
…
思绪飘飘渺渺的时候,安浔能想很多,当然作为辛家人她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清楚。
比如她知道舅舅家的姐姐那年失恋之后神智就有些不正常;
却已经不记得她小时候回乡下老家,在外婆家里见到过一个有些奇怪的姨妈,她突然抡起棍子差点打到她,被家里人拖走关起来,大人安慰她,说那姨妈脑子有问题。
当然,可能谁也不会知道,再往上追溯很多很多年,她的祖宗里有位大家闺秀,在闺中做过许许多多古怪残忍的事。
那位大小姐后来还是顺利结婚了,招了个入赘丈夫,来年就生了个女儿。
只是如果这些都被安浔知道了,她也会说,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早已不是辛蓝。
辛家没了,小紫也没了,一直紧绷在她道德三观上的那根弦,那晚就断掉了。
之后还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她的答案,是什么都不能。
坏人也有坏人的好。
至少她再无怜悯,所向披靡。
静静笑着,凝望上身前墓碑上年轻女人温和微凉的眉眼,安浔心里无比坦然。
她并不是一个好姑娘,她知道霍城的妈妈绝对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但是她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的那片温暖掌心。
前世她曾经失去过一个执念。
这一世她为自己又找了一个。
前世为了她的执念她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好的,结果失败了。
今生为了她的执念她不惧让自己成为最坏的,哪怕她牺牲掉所有也必须牢牢抓住,哪怕害他失去一切他也必须是她的,她是如此深深期盼着。
这个姑娘生成了一个天生的变态。
如今她的疯狂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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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为一些事白有些感慨,想和大家聊聊选择和代价。
媚祸开篇来对选择的讨论一直都在,那么白想问大家,如果让大家选择,我们会不会因为无人看见就去偷摘一个苹果,或者因为一己私欲就用一个谎言几句是非去落井下石?如果做了,代价又是否真的微乎其微?
白一直觉得这个世上不识对错的人少,不惧对错的人却很多,就像白笔下的女王。
我们可以选择去做错的事,却不该自认没有代价,还沾沾自得。
因为它们终将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们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做出的选择,将最终决定我们走上怎样的路,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今天白似乎又化身大道理白了噗,有些飘渺,但还是想借此与我家的大小读者们共勉之,愿我们都清楚的知己所求,永不轻贱,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