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是长大,害怕的东西也就会越多。
看得懂脆弱,了解了生死,有了不该有的牵绊之后,恐惧便开始无孔不入。
隋炘的研究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人不是怕死就是能力欠缺,过程中死守着一个字都不肯告诉她。
结果一次送血的时候被安浔听到了他和隋煜的谈话。
那些话当时她并没有完全听懂,大致只了解到问题并不简单,而隋炘无法解决。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那他今晚什么都告诉她了的原因又是什么?
因为他最终确定了,他再也找不到解决方法了?…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隋炘隐隐听到雷雨风声。
他的手心里冒出冷汗来:“安浔…”
此刻像是说什么都是多余。
“隋炘我还有事,先挂了。”
安浔突然开口。
隋炘心头一惊:“这件事…!”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似乎根本已经无话可说,他甚至不确定安浔是否听清了,又是不是真的相信他的话。
只是停顿的时候那头已经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雨声变得更大了。
今夜暴雨倾盆,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此刻却似越来越猛。
雨水大片大片砸落,打得行道树耷拉着枝桠,马路上所有灰败街景都朦胧在一片冷冷雾色中。
安浔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清冷眸光穿透水汽,眼睛用力瞪大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她在之前就隐隐察觉到了,而此刻终于看到了眼底。
那是行道树前一抹黯淡的影子。
太沉,太深,几乎要融化在这片瓢泼大雨中。
那一刻她眼眶忽地一酸,心口跟着揪紧了般蔓延起一抹钝钝的疼…
这段时间酒店附近常有人来。
来杀人的,结果被杀了的,比比皆是。
每当午夜最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大雨做着掩护,毫不起眼的车子从各个角落缓缓开出,将满载的尸体运走。
他的人一直在守着她。
他却已是很久很久都没来见她。
久到思念在心底疯长,将她压得又乖又听话,她一直不吵不闹乖乖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什么今晚他到了,却是不上来?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黑暗的气息。
暴虐,又悲凉。
下一刻那淡漠在风雨间的影子竟是一个转身像是要走!
安浔吓了一跳。
惊得像是受了伤的小兔子一样她牢牢抓紧冰凉的窗框,下一刻扬手掰开窗户把手,用力把玻璃推了出去!
“阿城——!”
她在高高楼顶叫出他的名字。
冰凉雨水瞬间打湿她的衣裙。
“阿城!”
她又叫了一声,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到了窗外,这一声他终于听见了。
霍城愣的猛一回头!
他没撑伞,整个人都被雨水浸透,模糊视线望上前方朦胧在大雨间的高楼,夜深了,只有零星几个窗亮着,他记得安浔所在的楼层,往上一看,两秒之后在一扇灯光晦暗的小窗里看到一抹白花花的影子。
那是安浔拼命挥动的手。
下一刻她身子一缩就消失在了画面中!
四周唯有大雨轰鸣。
打在肩头针刺一样疼!
呆愣几秒,头顶再是一道闪电划过,惊醒的瞬间霍城连忙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一摁才发觉手机居然关机了。
狠狠皱眉心中低咒一句,霍城拔腿朝酒店方向跑,刚刚往前跑了几步,雨幕之后亮堂堂的酒店大厅已是冲出一个人来。
她一下就跑到了大雨里!
那一刻他的整颗心都跟着冰凉的雨水一阵抽紧!
这样的夜,这样的雨,似要将那模糊水雾间的纤细身影压垮了一般沉,霍城咬牙只能赶紧几步跑过去,还没待他脱下肩头外套,浸透大雨里的姑娘已经一瞬撞进他怀里!
雷声在耳边打落。
他听见怀里她压抑的声音。
不知是叫着他的名字,还是喉头一声低咛,脆弱的像小兽在哭泣。
四周阴冷刺骨。
那一刻有什么情绪在心底疯狂蔓延!
他在下一刻用力拥紧她,感觉怀里的身体几乎和他的一样凉,惊觉到什么,他松开手来一低头,看见她光着踩在地上的一双脚!
漆黑外套扯落摁在了安浔肩上,虽然那外套早已湿得滴水。
她没穿鞋,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刚刚包过了屁股的长外套,下面露着两条又白又长的腿。
她居然敢这样就跑出来了!
霍城抄手下去一把把人抱起来!
他脸色很不好,紧皱的眉心透露着心里复杂又不悦的情绪,低头望上怀里姑娘轻垂的眉眼。
这时的安浔却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
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一点多余表情。
她低着头不看他,就像之前在楼顶叫人的,之后不管不顾冲进雨里的,都不是她一样。
那一刻的沉默像是溶进了夜雨冰凉,带来浸透身心的寒意。
霍城紧了紧手臂,垂眸的时候似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朝酒店走。
快到的时候肩头感觉到沉沉重量。
她偏头靠进了他怀里,掌心一直牢牢抓着他的衣领不放。
——
两人进门的时候保安吓了一跳直接避开。
前台的小姐认得出安浔,看见滴汤滴水的两人进来惊呆了,一直目送他们走到电梯都忘记了要开口。
电梯很快到了,霍城抱着安浔进去,转身摁下楼层。
他感觉得到她在发抖。
皱着眉他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冷?”
她摇头。
“快了,马上就到了。”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听着暗哑低沉。
她点头。
很快电梯就到了,他抱着她大步走出去,很快到房门前,安浔动了动,从口袋摸出房卡来。
嘀的一声,电子锁解锁。
霍城扣下把手将门踢开,屋里绕出一阵暖风来。
安浔把房间收拾得很温馨。
她甚至给沙发配了喜欢的毯子和抱枕,给床新买了被套和床单。
室内点着一盏暖色的壁灯,松软的大床,干燥的地毯,屋内熏香蜡烛的味道隐隐浮动,这一切无不叫人慢慢放松下来,霍城闪身进去,轻轻把安浔放到地毯上。
“你站一会儿,我去拿毛巾。”
话落他转身往卫生间走,路过床边的时候看见床头敞开的窗户,过去关上,去卫生间抽了两条浴巾出来。
他拿起一条盖在安浔头上。
她的头发都湿透了,微卷的发梢凝着水珠。
望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霍城又烦躁又心疼,指尖隔着浴巾揉过她小小的耳廓的时候,安浔突然抬起头来。
她不穿鞋的时候只比他肩膀高一点,抬头的时候,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直望入他的眼,里头竟是暗得没有半点光亮。
四目相对,霍城动作一滞,下一刻似无声的压抑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弥漫开来。
今夜似谁的情绪都不在点上。
压抑的落寞的,又似有什么再也压抑不住要蓬勃而出的,扰乱着冰凉的空气。
想见,又不想见。
脑子里和心里,今夜同时存着两个背道而驰的执念。
两人谁不聪明,又岂会弄不明白这样的时候,见谁才是最大的救赎。
只是见了却又似乎更加难受,眼底的伤要藏,心里的秘密要遮掩,放眼望去前路像是愈发迷茫,靠在一起的时候,那怎么也放不开的手,却是两个人彼此都无比清楚的羁绊。
墨瞳幽深,眉目清冷,安浔的眸光静静描绘着近处那张青隽容颜。
他似瘦了些,难掩疲倦,那双紧紧凝着她的眸子里情绪像是欲言又止,她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陨落的边沿。
“阿城,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关机了。”
她忽然开口轻轻道。
没有多余起伏的一句,她脸上眼中也并没有传达半点责备的意思。
那一刻眸光落在安浔被厚密睫毛半掩着的双眸上,霍城心口却是刺得一疼,忽然自责万分。
“…对不起。”隔着浴巾他指腹轻捧着她的脸,涩涩开口。
“…所以你是故意关机的?”她蓦地又直直望上来。
“不是!”他慌忙摇头。
他没留意到,自己都不清楚手机什么时候关机了…他本该早些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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