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晨两点,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整座城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老城区,几栋黝黑的居民楼半隐在夜色中,这里终年都狭窄而潮湿,白天阳光被四周的高楼大厦遮掩,晚上露水凝结,能在卫生间的墙面上凝成一整片晶莹水珠,这里居住条件并不好,住的大多是出租客。
几个明年准备报考临江戏剧学院的姑娘,利用暑假时间过来上培训班,就在其中一栋楼里租了个一居室。
她们一行三人,是考生群里认识的,都在花一样的年纪,怀揣梦想从各自的家乡出发,来到这座灯红酒绿的大都市;
期望能从最差的环境出发,通过努力,最终走到最光鲜亮丽的舞台上去。
培训的日子是清苦的,破旧的一间小屋子,房租却高得离谱,背井离乡的小丫头们动起脑瓜,最后利用自身优势,在一家夜总会谋了个短期伴舞的工作。
今晚便是上班的第一天,她们午夜两点才下班回来,又累又兴奋。
几个姑娘互相勾着手,边嘻嘻哈哈边警惕四周,终于回到了单元楼下,她们松了口气,摁下密码锁,鱼贯而入。
走在最后的姑娘进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幽幽刮来一阵风。
那风里气味难闻,混杂着不远处露天垃圾站常年有的酸腐臭,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下意识回头。
那张脸是清秀而漂亮的,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紧张,扫视一周,慌忙回头闪身就进了单元,转身的时候还不忘用力拉一把铁门,让它迅速关了上。
姑娘在回头的那一霎,在垃圾站旁巷子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型过于高大,姿态诡异,让她心跳猛得漏掉一拍,她赶紧转身逃了,边逃边安慰自己,不会有人长成那个模样的,那绝对只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是她疑神疑鬼自己吓到了自己。
女孩想着,在楼梯间奔跑起来,漆黑的筒子楼里感应灯层层亮起。
那是多么鲜活的年纪啊,是这座城里从来不缺的姑娘,单纯美好的个性,清秀可人的长相,站在人生最初的门槛前,小心翼翼的朝里探头张望;
这般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生命的再一次轮回一样。
今夜月色朦胧,天边坠着一颗孤星,许久之后,当寂静的空气中那感应灯再度层层熄灭,静候在阴影中的人,终是缓缓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身高两米多,浑身漆黑,在楼梯口站了片刻,伸出细长的指尖摁下四位密码。
夜风再度刮来,这一次风中血腥味更浓。
门滴的一声打开,漆黑人影拿出一方手帕细细将按键四周的血污擦去,然后迈着轻缓的步子,飘入了门洞内。
那里一片黑暗。
这一次感应灯都没有亮起。
她像只鬼魅,完成杀戮,心满意足的,回归到最深的黑暗中。
——
隋煜到的时候,小小的一居室里只点了一盏落地灯。
她把塑料袋放到厨房的台面上,回头的时候,在卧室书柜的夹缝间,发现了一对小小的金色兽眼。
隋煜静静看了一刻。
那眼眸中带着小兽惊惧的光,还有几分冰凉的冷意,就像是她只要敢靠近一步,它就会扑出来同她殊死搏斗一般。
隋煜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美洲豹。
当然眼前的这只小动物,和顶级掠食动物没有半点关系。
隋煜性子很淡,几乎从来不关多余的闲适,她只是淡淡看了那双亮晶晶的金瞳一眼,便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关上,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唯有不远处的浴室方向,温暖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门内透出来,潺潺水声,不绝于耳。
安静的浴室里,更为安静。
莲蓬头洒下的晶莹水珠,带着适宜的温度。
水滴溅落在肩上,沿着雪白肌肤包裹的妙曼曲线缓缓滑落,直至汇入到瓷砖表面的水流中,变成淡淡的血红。
安浔俯身,双手轻托起长发。
那一头乌黑秀发在掌心堆砌,浸透温水后轻轻一拧,大量鲜红液体自发丝间倾泻而出,里头丝丝缕缕,还带着未化开的血块。
安浔轻轻扬手将长发撩至耳后,露出的侧颜白若雪瓷。
那漆黑瀑布般的湿发紧紧贴上了后背曲线,发梢长至腰际,黑发雪肤,在氤氲水汽间对比强烈,带出叫人心悸的魅惑味道。
她洗得差不多了,往前一步,睁开眼来。
那密长的睫毛上都凝着水珠,一双红唇进食之后,泛着妖异的红。
她抬眼望上身前那被水汽覆盖的大镜子,里头隐隐映出的轮廓,朦胧的像个怪物。
安浔伸手,轻轻擦去镜子上冰凉的水雾。
透亮的镜面上,显出一张艳绝无双的脸。
沾湿的长发成了微卷,丝丝缕缕自额头铺散而下,搭落肩头成最旖旎的形态,遮掩住胸前最丰满的弧度。
轻抬眼间,那纤细的眉峰青黑如黛,其下含着水光的一双大眼,勾魂摄魄。
鼻翼两旁,细小的水珠增添了灵动,她便是面无表情眼角都隐隐含着风致,那一抹红唇似凝着血,诱惑得直教人想上去轻咬一口,那滋味绝对*无比,芬芳馥郁,唇齿留香。
安浔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般,眼神更亮唇色也更艳,身上每一寸机理下细胞都在微微膨胀,像吸足了水分的海绵般饱胀起来,随意轻轻一压,都是无比紧致的触感,弹性十足,细腻非常。
这样,就像她是只靠着人血过活的妖怪一样。
安浔在心里淡淡想。
这么好的一副身体,会不会以后靠着人血滋养,还能青春永驻?
想着,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回头轻轻关上水龙头。
…
隋煜已经来过了,安浔从浴室出来,看见厨房台子上塑料袋。
她翻了一下,从里面提出一盒牛奶,随意在碗橱里找出一个小盘子倒了些,放到了卧室正中最空旷的地界。
这个小小的一居室,除了墙角一排书柜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安浔放下盘子,根本没费心找人,将长发稍微绾了一下,她光脚走过室内厚厚的地毯,就这样出去了。
房门在身后轻掩,房间里很快陷入一片灰暗。
静静的,蜷缩在书柜阴影里,Friday依旧保持警惕,幽幽瞪着一双眼。
对于安浔,它存在本能的恐惧。
那是野兽的直觉,非常敏锐,让它能察觉到致命危险,本能的避开捕食者。
而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她显然和它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Friday眼里,她甚至,仅仅只是长得像个人,而已…
黑暗中,那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不争气的仍在瑟瑟发抖。
将爪子在身下埋得更紧,Friday偏头将自己团成一个黑黑的小球;
不知是不是终于为了几天前意气用事的离家出走而后悔,过了许久,它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客厅里,做完整套俯卧撑引体向上,再上钢管盘绕几圈,安浔完成每晚的固定训练,去浴室吹干了头发。
回到卧室的时候,那盘子里的牛奶果真纹丝未动。
安浔看了一眼,没有迟疑,径直过去端了盘子起身,去厨房把牛奶全部倒掉,洗干净盘子放回了碗橱里。
做完这些她回到卧室,上床,关灯,轻薄的被子拉到合适的位置,她静静躺了一会儿,阖上眼睛。
一室静谧中,一人一兽各自划分领地,很快思绪就沉入到黑暗里,渐渐不再清明。
安浔没有谁都宠着的习惯。
这里也不是霍家。
不爱吃饭的小猫就好好饿着。
足够聪明的话,饿死之前,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
隔日,阳光普照。
八月初的临江一日热过一日,室外滚滚热浪将水汽蒸腾,闷热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整座盛夏中的城活脱脱成了个大烤箱。
昨夜很晚才回家,几乎一宿未眠,今天清早安淮却仍是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挑选了一身得体的衣衫,站在穿衣镜前细细整理。
女友Cortlin今早的飞机抵达临江国际机场,他马上就要去接机。
对方是个讲究的姑娘,复合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想做到最好。
却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如果他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他的表情很可能就要出卖他的心情了…
此时此刻,想着即将见面的女友,安淮发觉,自己的内心竟远不如他原以为的那么高兴。
人心,果然是最善变的东西。
短短几个月的分离,他便似已将这段三年多的感情完全放下,此刻即便努力回忆当初的幸福点滴,却也丝毫找不出半分激动的心情来。
当然,要接的人还是要接,该复合的感情,也一定要复合。
用一个女人去淡忘另一个,这样的做法虽然卑劣,却是如今他唯一的出路了。
这段时间里,安淮考虑了很多。
面对安家和恒通的困境,他不得不把婚姻也当成了一份筹码来认真考量。
Cortlin是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同为临江人,年轻漂亮能力也不错,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她家底殷实是个富家小姐,当然,便也成了他如今最合适的婚约对象。
这次女友回国,他会好好把握机会让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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