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临江,一夜落雨并未洗涮掉城市的燥热,当雷雨停歇,热浪再度来袭,街头的水洼闪动晶光,仅仅出去走上两步,就能出上一身热汗。
老城的巷子,清早的杂货店准时开张。
拉开卷帘门,移出小冰柜,昨晚煮好冻上的绿豆汤已经冰凉彻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杂货店什么都卖,从家用电器的小五金,到清早上班族经过可以随手捞去的茶叶蛋豆腐皮。
年轻的老板正在店前收拾纸箱,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茶叶蛋一块五,豆腐皮一块,绿豆汤两块一杯,豆浆也有,一样两块。”
他报出价,来人不说话也不走,老板一抬头,在小巷一线天般的晨光中,看见一个白T短裤的漂亮姑娘。
姑娘长发大眼实在养眼,两条腿感觉比他的还长,清早就在自家门口撞上美人老板被煞了一下,起身顿了顿:“不是买早饭的?那你要什么?”
姑娘一步上了台阶:“听说这里能纹身?”
老板又愣了一下,上下将姑娘打量两眼,大清早过来纹身的他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
介于姑娘是个美人,老板破了一次例,他转身朝着内堂大喊:“阿花,阿花!下来,有客人!”
小店在一幢两层楼高的小棚户里,老板夫妻两人白天晚上都做着生意。
几声喊过,楼上传来木质楼梯的吱呀声,不一会儿货架边一扇小门开了,一个面色冷漠的女人探出头来。
她剃着一头板寸,染成银灰,朋克风很足,脸上带着还没睡醒的怒气。
女人把姑娘打量了一眼,对上她清淡如水的眸光,片刻冷笑:“来吧,纹身在楼上,一会儿疼了可别哭。”
——
那一日很早,早到上班族将将从城市各个角落的家中出来,还未在街道上形成车水马龙。
公交车总是最早的,吐着浊气呼啸开过。
环卫工人已经快完成清早的打扫工作了,正把昨日一日暴雨打落的树叶铲起来往环卫车里装,明黄色的出租车一路从市中心清爽的街道上开过,车身洗刷的干净,还带着点点露珠。
车子开入市中心前三位高档的大平层小区,枫林棋苑,在C楼下停泊。
乘客开门下车,简单的行李,几步上了台阶,刷卡进了单元。
彼时天边热腾腾的太阳,终于撕开厚密云层,洒下了一道光。
电梯直达楼层,走到家门口,裴钊垂眸看了眼身前的密码锁,他心情很好,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别人谈恋爱,裴钊也谈恋爱,不同的男人不同的性格,在恋爱上的表现,几乎天壤之别。
裴钊有些腹黑,在恋爱关系上他强势并喜欢掌控主权,有心的时候,极其懂得什么是浪漫。
昨夜天气恶劣成这样,所有的飞机都飞不了了,他是怎么做的,他当即改签了机票飞往临市,国内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落地,然后打了五小时的车,回了临江。
于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成就了一个意外惊喜。
今早他进家门的时候,黎曼曼还在他家里睡着。
这简直是双赢!
裴钊开门进屋,一路步子都很轻。
家里很暗,所有的窗帘都拉着,他走到餐厅,那里的桌上摆着一束明黄色的蝴蝶兰,在幽暗的空间内显得异常绚烂。
裴钊不着急,他先回自己房间刷牙洗脸洗澡洗头刮胡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脸清爽,换上一身居家服,才晃荡到了厨房。
Happy已经醒了,它喜欢睡在主卧的衣帽间里,裴钊一回来就嗨死了,举行了非常热烈的欢迎仪式~
裴钊控着Happy,要它不许叫不许破坏他的大计划,好在前一天黎曼曼照顾大被雷吓死的Happy实在太辛苦,最开始它吠叫的那几声都没有把人闹醒。
裴钊一身舒爽的飘进厨房,他盘算着给黎曼曼做顿早餐。
一句告白,拖了大半个月,如今看着气氛稍稍有些不足。
他们两人联系太少了,他甚至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黎曼曼说话的声音。
想着,裴钊一面努力确认自己是否告白的心意,一面想着如何营造适宜告白的时机,黎曼曼没有恋爱经验,其实也许他做什么都能让她高兴,只是他还是想要做得更好一些,良好的开端才是成功的一半。
裴钊拉开冰箱。
他不是擅长家务的类型,一半早上也就烤点面包做个色拉,今天他决定再榨个橙汁,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俯身,看见冰箱里的东西,微微顿住了。
他的冰箱里有着常年让刘阿姨备着的食物,这些都在。
除此之外,在冰箱下层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两个黑乎乎的蛋糕,那外形看着并不算太美观,上头一层脆脆的巧克力酥皮,看着却很美味。
裴钊伸手把大一些的蛋糕上贴着的便签纸扯了下来。
那是黎曼曼给他留的条子,她的笔迹和本人不太一样,竟是有些张狂的半草,黎曼曼认真写道,这是巧克力蛋糕,昨天下午做的,稍稍失误做塌了,但是味道是可以保证的!
这个蛋糕她自己一口都没吃。
裴钊捏着那张小纸条,半晌微微弯了弯嘴角。
她一定原以为他昨天晚上是回得来的,这是原本给他做的蛋糕。
其实他们都一样,许久分别,恋人未满,这样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他们都想着为彼此做些什么,能化解一些尴尬,能有更好的开始。
裴钊把纸条叠好,放到裤袋里,伸手揭下另一张贴在小蛋糕上的,然后就笑了。
他终于知道为毛从刚才起Happy就抽风了一样往他腿上扑了,原来这个蛋糕是它的~
纸条上黎曼曼照例写得认真——
这个蛋糕是狗粮磨碎了做的,只能给Happy吃。切记,无论它用多么乖巧的表情讨好你,绝对绝对每天只能给他吃一小块,它已经超重了!
呵呵。
裴钊咧嘴笑了出来。
这张纸条黎曼曼写得时候一定很激动,连打了三个感叹号,还画了一只胖狗在旁边,显然当时被Happy缠得不行。
裴钊垂眼,瞥了一眼激动得跟小疯狗似的缠着他要东西吃的Happy,它真是不怕给他丢人,又馋,又懒,还好色,这几天别以为他不知道,它睡觉都要曼曼抱在腿上哄着睡,简直是把他老婆的便宜都占尽了!
裴钊笑着关了冰箱,伸手在Happy脖子上揉了一把,那笑容阴森森的,看得Happy哈着气往后缩了缩,不敢再撒娇了~
裴钊满意的站了起来。
他心里,忽然就像有什么塞住了,满满当当。
那些所有的设计规划,都像是有些无趣起来,一向求稳求胜的心态,也似乎开始慢慢放缓。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认真了去做的事,便总是谋算太多。
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上,他要么不上心,若是上心了,就习惯计划好所有,让对方按部就班的走。
黎曼曼单纯,其实若把感情比作一场博弈,她远不是对手。
他知道怎样能让她心动,明白如何能叫她开心,他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目标是让她喜欢,最后让她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
只是为什么,当这一刻,当他抬头望去,看着一室静谧,想到她就在那一墙之隔的地方安然入眠,他一贯信奉的成功之道,在这一刻,都似乎隐隐成了亵渎一般。
静悄悄的屋子里,便像是连空气,都有些不一样。
他措手不及的杀回来,谁也来不及准备,她看书时最喜欢用的抱枕歪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她的水杯。
刘阿姨很严格,曼曼每次来连拖鞋都是自备,一双粉蓝色的绒毛拖鞋,她好好的放在门边,那里的架子上搭着她搂着Happy看电视的时候喜欢用的披肩,上面画着狗骨头,看着舒适又温暖。
这一切,都让他开心。
完全不像是被外人侵入了私人领地,倒不如说他希望这些东西能留下,连同着,他们的主人一起。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缓缓走到那客房门前。
Happy悄悄跟过来,吐着它大大的舌头。
裴钊拧动门把,门果然锁了,这是他之前千叮万嘱让刘阿姨叫人锁上的,他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裴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不记得备用钥匙在哪里了。
然后他跑去书房,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大大回形针,回来掰直了,蹲下,像个最帅的贼一样,开始锲而不舍的捅起门锁来。
他动作很轻,看着甚至很娴熟,轻垂的眉眼,在刘海下一派认真。
Happy始终乖乖的蹲在主人身边,瞪着一双单纯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家从来不教它学好的主人撬人姑娘的门锁。
裴钊动手能力强,不一会儿门锁发出咔嚓声,居然真的捅开了。
他咧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Happy仰着头望上去,对上主人含着笑意的眼。
他对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得像个做坏事的小孩:“嘘你别叫,一会儿我们悄悄进去。我就是去看看,什么坏事都不做~”
话落他推门就进去了,客房里铺着地毯,一人一狗走得很安静,没弄出半点声音~
其实裴钊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和曼曼都不算合适。
他比她大很多,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有过几任女朋友,对她,更像是一时兴起。
黎曼曼从小地方来,年纪小人单纯,感情上几乎是一张白纸,她身边不待见他的人估计不少,代表人物就是那安浔,对比她家霍城他估计风尘得像个浪子,她看他的眼光从来带着讽刺。
裴钊承认,他前期表现各种糟糕。
唯有的两次,他被弄得乱了阵脚过来死缠着曼曼,如今想来背后均是安浔在推波助澜,而曼曼甚至毫不知情。
安浔其实同他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她同样喜欢设计一切步步为营,善于用最大的刺激带来最好的效果。
却是他想,也许连他本人之前都未曾料到,此后,他会为曼曼的受伤而担忧,为情敌的出现而紧张,因她的远离而烦躁,因她的涉险胆颤心惊,这一切,却并不是她给他最深刻的干扰。
当所有谋划都赶不上变化,所有设计的故事都算不得最好结局,那最最奇怪的影响,却恰好是在最消无声息的时候发生,那是她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容,随意做过的一件事留下的一样东西,所有的一切,在潜移默化中,对他的改变。
她是个温暖的姑娘,看上一眼,都能让他愉悦放松。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温习着她的功课,照顾着他的狗狗,她会想念他,然后怀着这份想念,开心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姑娘。
如果说以往的恋情,给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对比,那么如今他庆幸,那样的对比,让他看得到她独一无二的性情。
她可以独立又刻苦,也可以绵软又依恋,自私的说,在他忙碌到无暇顾及到她的时候,她可以让他很放心的去放手一搏;
而在他需要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小女朋友陪伴的时候,她又是他最贴心的宝贝,怎么都疼不够。
他当真是捡到了宝,那是无与伦比的契合。
所有人找爱人,不都是求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么?
当生活给他很多压力,在她身边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心,他从未把一个姑娘这样放在过心上,陷落在微微失去理智的感情里,越来,越深。
他想,原来他竟是爱她。
抛开所有姿态,仅凭一股冲动,许多年甚至从未认真研究过爱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男人,他此刻跪在床头,看着晨昏间姑娘恬静的睡颜,他微微兴奋的想,原来他爱她,那他一定要娶她,娶到了,人生就完满了!
莫名睡得有些热,黎曼曼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她一动,地上老实半天的Happy立马兴奋了~
姐姐要醒了吗!那快点起来陪Happy玩!~
——汪!
前爪一下搭上床尾,Happy兴奋叫了出来,直接一声把黎曼曼吓醒了!
她本来就睡得不算安稳,惊了好大一跳,小手空中胡乱一抓就要坐起来,下一刻那手却是被什么一下握住了,压回到柔软的被絮上。
裴钊笑了,那愉悦的笑声从胸腔深处溢出来,低头笑得肩膀都在耸动。
黎曼曼愣着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钊低着头握着她的手,笑倒在床头的模样…
他回来了?!
黎曼曼下意识咧嘴,却刚抽了一半就顿住了。
她猛然意识到,此刻她穿着白天穿的T恤,下身只有一条羞人的小裤裤,那么见不得人的模样,披头散发刚刚睡醒口水眼屎各种都不知道有木有的时候他居然回来了!
她,她明明锁了门的啊!
黎曼曼僵了,似察觉到她的僵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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